可是現在她發現這真的極有可能只是幻想,因為此刻她努力想象自己的未來,卻發現十年、二十年後,她很可能還是像現在這樣毫無改變。
章柏威看到她眼中閃過的恐慌。「怎麼了?我說錯話了嗎?」他關心地問。
沈美玲努力地吞咽,想把哽在喉中的硬塊咽下,然後擠出個若無其事的回答。可是她卻發現有點困難。
「我們在外國都習慣有話直說,有時候說話也不很婉轉。」他向她陪個道歉的微笑,然後帶著關心又有點焦慮地表情看著她。「我還記得以前我們曾經是不錯的朋友,雖然後來因為我出外念書而疏遠了,不過在我心里還是一直把你當成朋友。也許因此說話有點直接,如果冒犯到你的話,對不起,你不要太介意。」
「沒有……我只是……」她勉強擠出話來,卻不知道該如何說出一個完整的句子來告訴他她心里的恐懼。
他握住她的手,將她手中的馬克杯稍稍抬高。「喏,喝口茶看看會不會好一點。」
沈美玲听話地喝了兩口茶,感覺溫熱的茶水通過喉嚨,一路流竄至胃部。很神奇地,她喉中的硬塊的確消退了些。
同時他剛剛說的話也逐漸被她的腦袋所理解、吸收。她感受到他的誠摯和歉意,而那短短的幾句話也在她心中激起了比剛喝下的熱茶更溫暖的漣漪。
「謝謝你。」她覺得在剛剛幾分鐘內,她和章柏威仿佛找回中學時代的朋友情誼,也許對他,她可以說出她的煩惱"
「你是介意沒有男朋友的事嗎?」他想要安撫她。「不用擔心,耐心等一定找得到的,不必急于一時。寧缺勿濫!」
她凝視著他,發現那些平常朋友和她用來安慰自己的言詞,現在听來卻是如此空泛,平常都可以達到相當好的說服--或者該說是哄騙的效果。
可怕的情人節癥候群真是愈到結尾威力愈強啊!
她舉起右手說道:「不用說了,這些我都听過。」以前也都一直相信,可是現在開始存疑了。
「我是說真的……」
「你把我當朋友嗎?」
她直視著他的眼楮。
「當然,我剛剛不是說過了嗎?」他有點好笑地看著她。
「你現在沒有女朋友?」
章柏威的笑容瞬間消退許多。「嗯,我也跟你說過了。」他開始有點懷疑又帶點憂慮地看著她,不知道她怎麼會問他這個問題,雖然他剛剛一直在問她同樣的問題。
沈美玲將手中的馬克杯放到茶幾上,深吸一口氣,挺直背脊,聚集所有的勇氣,然後伸出雙手握住他的右手,心不在焉地注意到他的手比她的大好多,比較厚實粗糙,也比較黝黑。
「那麼,你可以把我當成你的女朋友嗎?」
整整一分鐘,兩人維持同樣的姿勢,投有人有任何動作。
章柏威因為震驚而啞口無言,沈美玲則等待著他的回答。
一分鐘後,章柏威的驚訝似乎稍稍消退了一點點,但是仍不足以讓他說出個完整的句子。
「你……我……你?」他結結巴巴地說道。
沈美玲同情地看向他,並拿起那杯幫他泡的綠茶遞給他。「來,喝下去看會不會好一點。」這場面和台詞似乎有點熟悉。
他接過茶杯,開始大口牛飲起來。還好因為天氣寒冷,加上已放置了一段時間,茶水的溫度已經降到不會燙人的程度,不過因為喝得太急,他還是嗆到了。
沈美玲連忙拍拍他的背。「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嚇你的。」她的語氣有點慌亂,很怕他真的會嗆死。
一個男人如果因為她要求當他的女朋友而嗆死……唉,她一輩子都會籠罩在這陰影和污點之下。
餅了一會兒,他的咳聲漸歇,呼吸也比較平順之後,她才停止拍打他的背。
他深吸一口氣,再慢慢地吐出來,重復三次之後,似乎比較平靜了,然後他轉頭面向她。
「女朋友?」
章柏威一臉不敢置信的表情。
看到他的表情,沈美玲有點受辱的感覺。有她當女朋友真的那麼糟嗎?
「我知道這個念頭不是很吸引人,」她防衛地說道:。我是說暫時的,在你回台灣的這個月假裝一下就可以了。」
章柏威的表情更加震驚。「什麼?!」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我們平日都要工作,所以只算周末和周日的話,總共只有一個禮拜而已,不會佔用你太多的時間。」
「等等……」章柏威開口欲言。
沈美玲隨即打斷他的話,緊張得只想在勇氣跑光前把想說的話說完。「一個月後,也就是你回去美國之後,我們就回復成朋友,你不用擔心我會纏著你不放,我絕對不會。」她一本正經地向他保證。
「可是……」章柏威舉起右手,示意要她先停止說話。
沈美玲看他一副想開口拒絕的樣子,急忙說道:「或者你覺得一個禮拜假裝兩天太多了,一天,甚至隔周也可……」
看到他的肢體語言沒有達到預期的作用,章柏威的右手轉而捂住她的嘴巴,輕輕地,但是卻十分有效,沈美玲終于安靜了下來。
他等待五秒鐘,確定她沒有辦法再繼續如連珠炮般吐出一串驚人之語後,才開口說道:「先听我說,好嗎?」
看到她慢慢地點個頭,他才將手移開。
「為什麼……」章柏威暫停片刻思索著該怎麼問,才不會讓她以為他連考慮都沒有就想直接拒絕。
懊死!平常自許辯才無礙的他,現在竟然連個簡單的問句都擠不出來,無數個問題在他仍因驚訝而混沌的腦袋里打轉,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才不會冒犯到她?
沈美玲察覺到他的難處,主動解救了他。「我很好奇,想知道戀愛是什麼感覺,有個男朋友是什麼感覺。」她故作若無其事地微笑。「也想知道我會不會像身邊的朋友一樣,談戀愛時會舉止異常。」
沈美玲屏住氣息,看看章柏威對這答案的反應如何。這是理由之一沒錯,不過是最不重要的一個。其它諸如對未來的恐懼等等更重要的理由,她實在沒辦法在不損及自尊的情況下告訴他。經過剛剛冒然的失言,她的自尊已經殘破不堪了。
章柏威知道這不是讓她做出這異常行為的主因,可是並未追問。而他也還未自剛才沈美玲投下的炸彈爆炸中回復。
他記得以前的她是個認真乖巧的女孩,有時有點迷糊,有時卻又大而化之下可是不是會做出這樣驚人之舉的人。
即使這幾年見面的桃會不多,可是就幾次的短暫相處,他對她的印象仍然和以前差不多。
她改變了嗎?變得這麼多?
他試著以不阿的眼光觀察她。她的外表當然改變了,依稀記得兩年前見面那一次,他就留意到她的頭發已不像中學時代一般,遵守校規維持于肩線以上,而是長及背部,而且現在她的直發已經快要及腰了,以發夾簡單地束在腦後。
臉蛋呢?以前他並沒有特別留意她的改變。現在仔細一看,和中學時代相比,她現在的臉明顯地女性化多了。加上她現在換戴隱形眼鏡,少了眼鏡的遮蔽,杏形的眼楮顯得更大、更有神,眼角微微上揚。皮膚還是一樣白皙無瑕,只是少了青春期的嬰兒肥,下巴比較削尖,嘴唇卻更加豐潤……
他從來沒有注意過她的嘴唇……她的嘴唇,沒有化妝品的修飾,顯露自然的殷紅,即使在干燥寒冷的冬天,還是閃爍著濕潤的光澤,下唇此上唇飽滿許多,仿佛在邀請他的品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