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燕燕學著她方才在電視里的主婦那般笑著,甜甜地喊他。這引起兩個小孩的笑聲──
「我教媽媽學電視上那樣叫爸爸的。」小燕得意地搶白。
「燕姨好惡心噢!」小茹笑著取笑阿姨。
施燕燕敲了一下小茹的頭,然後望著他,抬起一邊嘴角道︰「小燕說如果我這樣又甜又嗲的叫你老公,那你心情就會很好,會很高興。真的嗎?」
他沒有回答,只是輕輕地傾過身子。在她頰上印了一個吻,「老婆!」他很小聲地在她耳畔輕喊了這麼一句。然後正經地沉聲宣布,「我們該下樓吃飯了!」
「我還不餓!」小茹偏頭道。
「我們還想玩!」小燕附和著。
他板起了臉,搖頭道︰「不行!」
「可是我們還沒羸媽媽,羸的人可以有一袋糖果呢!」
「誰教你們這麼沒用!」施燕燕手插腰,得意道。
「那怎樣才算羸媽媽呢?」他好奇地問。
「要抓到媽媽。」小燕道。
「這麼簡單?!」他不敢相信兩個小孩在二十坪不到的房里,竟會追不到一向文弱,又缺乏運動的燕燕。
「那你來抓我啊?」燕燕挑戰地挺胸挑釁地說。
「好──」他放下小燕,卷起了袖子。他當然不知道眼前這迷人的女人並非是他所認識的那個燕燕,而是一只利落精明的貓妖。是故他有著十足的自信,只要花不到三秒鐘,他便能將她手到擒來,然後下去吃飯。
施燕燕瞇起了眼,浮起詭異的笑,「數到十開始!」
小燕和小茹開始期待地大聲數數兒;當數到第十時,他們立刻在小小的房里,大聲地追逐了起來──
當然!
就算花上一個小時──
展文鋒還是注定追不到施燕燕。
經過幾分鐘激烈的追逐,他頂多也只能揪到她的衣擺,卻絲亳踫不到她的人。
他挫折地執意不肯放棄,追得更凶;孩子們則不時地幸災樂禍地尖叫。她則是得意地笑聲不斷。
而樓下等著他開飯的展家二老,可是一點也笑不出來。隨著樓上的每一次騷動和笑聲,展石嘉的臉就跟著拉長了些,而黃清敏則是不停地皺眉頭。沒等他們發怒,展辛純便識相地離開座位。
「我上去叫他們吃飯!」未免受到炮火轟擊,她一溜煙疾步奔上樓去。她停在敞開門的房前,對著哥哥追逐燕燕的景象發笑。
「該吃飯了!」她大聲地打斷他們,「再不下去,爸可要發牌氣。」
「辛純……」他喘著大氣,轉身一臉不可思議地對著她道︰「妳相信嗎?我竟然追不到她!」怎麼可能!打死他也不相信憑他一七八的身高,和堂堂大男人的運動細胞,竟追不著一個只有一五八公分的縴弱女子?!特別是這個一向是運動白痴的燕燕──
「你老啦!」展辛純幸災樂禍地嘲笑他。不過方才她的確見到了輕盈如風般不同以往的施燕燕。她一直和燕燕挺熟的,燕燕一直都是文文弱弱地,故她亦倍感意外。她記起方才她帶小茹進門時,她竟還認不出她來;難道沉睡了五年的光陰可以改變一個人?
「爸輸給媽媽了!」小燕大聲地宣布戰況。
「男人追不到女人!」小茹奔到辛純旁笑著喊。
「你認輸了嗎?」燕燕一點也沒有因奔跑而顯出疲憊,她得意極地沖著他笑。「你老了!」她學辛純的話。
他突地一伸手揪住她的手,「可惡,妳敢嘲笑我,也許等我吃飽了就追得上妳了。」
「依我方才所見!」展辛純乘機取笑他,「你就算吃他個三碗飯也追不著她了。老哥,你怎麼這麼遜啊?」
她的話惹來一陣笑聲。
只除了展文鋒;他狠狠地瞪了一眼燕燕,頗有怪她的意味。
然後一伙人在又笑又鬧的情況下,下了樓。
三分鐘後,他們全上了飯桌吃著香噴噴、熱騰騰,豐盛的晚餐。
展家的晚餐一向是安靜而嚴肅的,但今晚不同,而且發生了一件教人噴飯的糗事。
都怪展文鋒不該多嘴地問了燕燕一句──
「妳今晚想做什麼?」他想知道她是不是會想出去逛街,或者到咖啡廳坐坐;畢竟他們已經太久沒有一同出門了。
沒想到她竟連想也不想,口里含著飯菜,睜著一雙明眸就道︰「可以『』嗎?」她多麼喜歡那種令人興奮的人類行為!但她不知道她是否說錯了什麼,她隨即所見的──
展石嘉差點沒把飯噴出,一張臉緊繃著活似僵尸再世。
「太……太……太過分了!」黃清敏驚地掉了一雙筷子。
「媽……什麼叫呀?」小茹轉身問著她的媽媽辛純。
「呃!」展辛純瞪著好奇的女兒,一時語塞。
展文鋒則是檻尬地脹紅了臉。可這當他听見女兒也天真地嚷一句︰「我也要玩──」她以為是像做美勞一樣好玩的游戲。
于是他再也忍不住,爆笑了出來──
瞧施燕燕一副神態自若,一點也不知自己說了什麼,而整家的人卻驚成那般。
她呢?
老天,她見他不回答又追著問︰「可以嗎?老公。」她甜甜地撒嬌。
「踫!」展石嘉用力摔下碗,氣沖沖地起身回房。
「文鋒,」黃清敏站了起來,「你該好好教教她什麼叫『羞恥』!」她抬著眼角,「如果她還想成為我們展家媳婦的話!」她嚴厲地說,然後不屑地瞄了施燕燕一眼,「真是胡鬧。」丟下這麼一句,她憤怒地尾隨丈夫之後,走向房間。
「我說錯了什麼嗎?」她不明白為何引起他們的怒氣。人類真是情緒化的動物啊!
他吻吻她的頰,朝她眨眨眼,「沒有!」他在她耳畔小聲地答應她,「今晚,妳想做什麼都可以!」他見她開心地笑了。
展辛純望著這一幕,失笑地搖搖頭,「老哥!我發現她睡了五年,我更喜歡她了。」這是真心話。她喜歡率真的人,對父母那種事事講究名門禮教死板的生活和態度感到乏昧極了。
他們並沒有因父母的離座而停止了用餐。相反地,他們更加開心地享用著晚餐,那晚餐的氣氛,在一家人溫馨而有趣的談話,及笑聲不斷中持績了下去;這大概是展家最活潑亦最沒有壓力的一頓晚餐。
雖然飯菜灑了一桌,小茹打翻了一個菜盤,小燕不小心濺出了菜汁,燕燕起身挾魚時踫落了一個磁碗。可是誰也沒被責罵,他們全笑成一堆,這世上,再也沒有比愉快的一餐更教人感到溫暖的了。
而另一頭,展家二老的房里,正因外頭的笑鬧聲,更顯冰冷而寂靜。
展石嘉板著一張地獄般的臉,黃清敏的臉則扭曲著。
「瞧這女人!把我們展家的禮教全破壞了!!讓她再這麼囂張下去,小燕八成要變成野孩子了──」她埋怨個不停,嘮叨了一個晚上。
O。O。O。
展家人專用的載客進口車,在深深黑夜,又濕又冷的馬路上奔馳。從昂貴地段的陽明山仰德大道,到台北縣新莊市區,是一段漫長的路程。
展辛純遙望窗外那迅速飛逝的夜景,眼里有著淡淡的看不出的疲憊,不是長路奔波的疲憊,而是那種經歷過現實世事,對生命無奈而又滄茫的疲憊。她那清澈的眸子里有二十七歲的女子不該有的滄桑。
對她而言,如今她生存的目的,已不再是為了自己的好惡,而是為了一份照顧女兒的義務。對于她年輕時曾夢想擁有的許多美好末來,幸福的家庭,心愛的丈夫,被疼、被寵、無憂無慮做個單純快樂的家庭主婦之願望,她早已不敢再奢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