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禮堂內坐滿了賓客,每人的眼中幾乎都充滿了感動;為台上那對璧人深深感動、深深祝福。
只有尹于塵,她第N次無聊地打量四周——這間歷史悠久的教堂,听說是那些葡萄牙蠻子所建;如果真是如此,那它倒還稱得上是老當益壯、風韻猶存呢!
當她半張開嘴,又想打哈欠時,眼角余光瞥見母親的警告神色,讓她不得不硬生生將那已溜出口的哈欠收回,改為很深很深的深呼吸;然後轉頭朝她母親無辜地微笑。尹母——王熙鳳,瞪了她一眼!眼中透露出「你給我乖一點」的警告意味。尹于塵俏皮一笑,連忙將頭打正。這才回神注意到此刻台上正在進行的項目——新郎為新娘戴戒指,接著就是盟誓之吻。
頓時,禮堂內響起一陣熱烈而激昂的鼓掌聲,尹于塵也無精打采地拍了幾下手。忽的感覺到母親不贊同的眼光,為了發揮孝道精神,她只好用力、猛烈地拼命鼓掌。
其實她倒真的很為今天的新娘,也就是她的堂姐——尹雪如高興。因為她終于在歷經了無數的風霜,釣了無數條不適合的魚後,把自己成功的嫁出去了。
說起尹雪如,可是他們尹家最大的驕傲呢!論外貌,可媲美沉魚落雁;若論到內在,她可也是堂堂某國立大學某系所的碩士。只是她從不提,除了畢業第一年外;久而久之,諸多親友也就忘了。大家一心一意,包括她自己,最大的心願就是能釣個金龜婿,從此飛上枝頭當鳳凰。至于那張文憑,只是用來證明——美麗的女人還是有腦袋的;同時也借此向她夫家顯示,他們不會只是花大錢搬了一個大而無用的花瓶回家擺。
尹于塵對于她這種堅定不移、一心一意只想嫁入豪門,一夕顯貴的心理,知道得再清楚不過了。拜她們五代同居所賜,自小她就知道這個堂姐唯一的大志是什麼。
而發了這個豪願後的尹雪如,也果真努力地去尋找。她從不放棄任一點希望,那怕是大海撈針。
偏偏命運捉弄人,尹雪如總是所遇非人!那些男人對于她的內在美從沒有興趣知道,只對她美麗的外貌頻頻行注目禮!
已經數不清有多少次了,尹雪如總是可憐兮兮地向尹于塵哭訴︰她到底該怎麼辦?難道她的一生就這麼過了?
尹于塵只能苦笑。她要怎麼告訴她堂姐,如果她能控制好自己不要不時胡亂放射電流,那麼事情就不會總是以那種可以預知的悲慘結果結束。
可是她也知道,那實在不能怪尹雪如。因為她是真的無法阻止自己在每次看到稍微像樣的男人時,就發出「嘿,靠近我」的訊號!
要怪就怪那些男人吧!誰叫他們一看到美女,男性荷爾蒙就分泌得特別旺盛?!
因為據她得到的另一種說法是——尹雪如總是拋棄人的那一方,實在不像她自己宣稱的那麼可憐。
即使如此,尹于塵還是同情她。為了長久的保障,那麼奮戰不懈,無所不用其極,就只為了實現她自小的心願。而現在她終于達成願望了,她當然要為她高興!
可是仔細瞧一瞧新郎,好像和尹雪如當初所設定的標準有所差距。呃!相貌倒還說得過去,可是他的身高——即使新娘已穿了平底鞋,而新郎也穿上加高鞋跟的矮子樂,看起來還是有點——有點奇怪。對,只是有點奇怪而已!哎呀!反正瑕不掩瑜!瑕不掩瑜!她在心中這麼對自己說。
起碼現在的尹雪如比自己的情況是好多了。自從母親知道尹雪如即將出嫁後,那種更年期的征兆便益發明顯!她可以把尹于塵從頭到腳、由里到外念得一文不值!然後再開始捶胸頓足、哭天喊地地訴苦,說她爸不該那麼早死,留下她們寡婦孤女的無依無靠。
尹于塵常想︰她爸爸是不是早已預知母親會有日後的舉措,所以早早上了天堂避難?
而且每次遇有填寫家庭資料時,她就備覺諷刺!同樣名為王熙鳳,母親幾曾有榮國府中鳳辣子的一絲潑勁?反倒理像是那平庸無能的尤氏。
她知道同居的這些爺叔伯姑、堂表弟妹也都看出了這一點,只是基于同處一個屋檐下,不好明說;但是她可以感覺得到,真的!
所以雖然身處大家庭里,自小她就只待在母親身邊,很少與他人來往。畢竟她再怎麼軟弱無能,也還是自己的母親。
除了母親之外,和她最親近的就只有尹雪如了。她或許是整座大宅子里,真正把尹于塵當成自己妹妹般看待的人,即是她自己已有了親妹妹。了這點,尹于塵雖還不至于到誓死忠誠的地步,可也將尹雪如當成是自己在世上——除了那因血緣而有所牽連的母親以外的第二號重要人物!
因此,就算新郎看來沒有想象中的稱頭又怎樣?只要他們兩情相悅就行了,旁人何必挑剔那麼多?
正當她想著心事,幾乎要忘掉自己身在何處時,母親卻暗暗地捏了她一把。
「媽!干嘛?」尹于塵吃痛輕聲叫了起來。
「走了啦!新郎、新娘就要出來了,你想等大家都走光才出去嗎?」王熙鳳怒氣微露地說。
「走就走,捏我干嘛!我又不是新娘!誰會看我?」
「你嘀咕什麼!我還不是為你好,你已經二十六了,連比你大兩個月的雪如都嫁出去了,以後你就要變成這一大家子人眼中的老處女了!」
听母親念了這一大串,尹于塵才又發現另一件該向堂姐致謝的事;那就是她曾經令她免受母親諸如此類的廢話多年。因為以前王熙鳳總是拿尹雪如當炮灰,到處去說嘴。
但是今天過後,尹于塵就將失去了這張擋箭牌,她的好日子過完了!
「快點!」王熙鳳回頭朝跟在她身後的女兒叫道,眼中明顯寫著千萬分的不滿。
尹于塵一看母親臉上的神色,馬上知道她的意思。
她低頭看看自己,白襯衫、牛仔褲,外加一雙黑色半統靴,很好很正式啊!真搞不懂還有什麼好挑剔的?
至于頭發嘛!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居然將前額的發絲用泡沫慕斯梳得又高又挺,然後任由一頭長發隨意披散著,就來參加她親愛的堂姐的婚禮。可是,既然已經如此了,又何必太計較呢?
她抬起頭來,委委屈屈地跟在母親身後走著。由于前來賀喜的親友非常多,所以尹于塵一點也無法像平常一樣地自由跨步,而只能像纏了小腳的女人似的,踏著「小步」舞曲,極緩慢地移動腳步。
這時,她忽然看見他——一個陌生男子,臉上流露出一副志得意滿的神態,似乎對她的困窘了若指掌。
尹于塵對于那人所露出的森森白牙式的笑,無端地感到刺眼。
于是,她狠狠地瞪他一眼,但他卻笑得更開心。
「瘋子!」尹于塵啐道。轉過頭,又匆匆跟上母親。
走到教堂外面,陽光熱辣辣地潑撒下來。由于尹于塵與母親站在一起,耳中便清楚地听到了她那壓低的嗓門的諷刺聲音——「大地主啊!听說每個地方都有地呢!」
這些話與其是在說給女兒听,還不如說是講給自己听。
尹于塵正舉步想要避開接下來一定會有的炮轟時,偏偏速度還是慢了些。
「你呀!積極點!都二十六了,可不是什麼十五六歲的花樣小泵娘,總是有一大把男人供你挑選!我看如果我要靠你啊!唉——」
「我也有男朋友啊——而且我現在也不過才二十六,又不是六十二,擔什麼心?」尹于塵小聲地說給自己听,卻仍被她母親听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