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眾人無不爆笑出聲,只有博宇一個人紅著臉,笑罵小王,「早知道你這狗嘴裹吐不出象牙來!」
取笑夠了,大家最關切的莫過于未來新娘子的容貌如何?使盡法子,非要博宇交代清楚,好好形容一下他的未婚妻是如何國色天香。
而得意至極的博宇,在朋友的笑鬧下,自然是將蘊菲的音容笑貌說得是「天上少有,地上僅見」,這樣一來,他的朋友無人不知,風流成性的戴博宇已經被月老的紅線緊緊系住,即將迎娶他那人間絕色的遠房表妹,而且最晚到明年春天,就要辦喜事了。
如今方家拒婚,好事不偕,博宇真不知要如何向他的朋友解釋,尤其是女方拒婚,簡直讓他沒臉見人。
心境惡劣,對蘊菲卻又難舍難忘,博宇連著好幾天寢食不安,愈是知道得不到,愈是忘不了蘊菲,中心煎煎,神思不屬,讓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嘗到了相思之苦、單戀之憂,蘊菲的倩影像一塊巨大的石頭,沉沉的壓在他的心上,不久之後就慢慢成疾了。
不知道兒子為情所傷的戴研生,剛開始以為只是風寒,叫下人為兒子延醫服藥,可是連換幾個醫生都不見起色,心急得不得了,每天在病榻前守著消瘦憔悴的愛子,完全沒了主意。
為了博宇的病勢不見起色,戴研生內心愁苦萬端,共請三位名醫輪流會診下藥,一致認定是「氣郁傷肝」,可是藥單開出之後,治療效果卻很低,人參、靈芝等名貴補藥不知用了多少,博宇還是一天比一天更加昏沉。
有天來了一位客人,叫吳更成,是個窮秀才,品行不佳,整天追隨著一群貴公子,奉承助興,沒事跑跑腿、辦點小事,大抵上是陪著闊少爺們吃喝玩樂,白吃之外可以撈點小費,遇上有人要買賣古董或從青樓納妾,則從中奔走說合,賺一筆中介費,江南一帶稱這些人「蔑片」,是一種輕視的意思。
吳更成是個不折不扣的「蔑片」,他當然構不上資格做戴博宇的朋友,但是很巴結戴府的下人,尤其和博宇的書僮小丁是稱兄道弟的至交。
「不見!」戴研生一听見吳更成的名字就生氣,大聲喝斥,「我不是交代過,這種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蔑片’不準上門嗎?以後也不必通報,直接轟出去就是!」
「老爺別生氣。」安總管陪笑道︰「吳更成說來給少爺探病,也是一番好意。老爺既討厭他,小的會交代下去以後不許讓他進來了。」
「哼!叫他給我滾!」戴研生氣呼呼的說,「以後誰放這些‘蔑片’進門,一律家法重責。」
吳更成踫了一鼻子灰,但他不死心,在戴府附近守株待兔,等了好幾天,終于等到小丁出門。「哎呀!我的好兄弟,可等著你了。」吳更成親熱的招呼小丁,「好久不見了,做哥哥的挺想你的,走!我請你喝杯茶去。」
「原來是吳大哥,好久不見。」小丁搖著手說︰「最近我家少爺病了,上下忙透了,我哪有心情喝茶呢!」
「少爺病了,你又不是大夫,擔心也是白擔心。」吳更成硬拉著小丁不放,「走!走!喝杯茶擔擱不了多少時間的。」
兩人找路旁的小茶棚坐下來,叫了壺最便宜的清茶,聊了起來,話題自然不月兌戴博宇的病情。
吳更成模模臉,微帶埋怨的說︰「這兩日我到府上去,想給少爺探病請安,哪知老太爺無端端發了好大的脾氣,真不知撞了哪門子邪?算我倒霉!」
「你也真是的,為了我家少爺的一場敝病,老爺子心情壞透了,哪能有什麼好臉色?你偏去踫在他的氣頭上,白惹一場沒趣兒,何必呢?」
厚臉皮、挨罵及受奚落、嘲笑時都還能裝笑臉是「蔑片」生存的不二法門,吳更成更是個中高手,听了小丁的話,也不生氣,笑嘻嘻的說︰「我也听說了少爺的病,想到平日戴少爺很照顧我,所以好意到府上探病,哪里知道戴老爺不領情呢?」
「算了吧!你那點心思,轉什麼念頭,我還會不知道?」小丁說,「一定是你又打听到了什麼‘祖傳秘方’或‘海上仙丹’,想要乘機賣個高價。不管用的啦!我家老爺不信這套。」
「嘻嘻嘻!」吳更成心裹失望,表面上還是笑著說︰「那真是可惜了,我這兩帖藥可不是吹牛,真有起死回生的效果。」
「我家少爺的病,什麼仙方都不管用。」小丁想起主人的病勢沉重,臉色一黯,「他得的是心病,俗語說心病還得心藥醫,只是想求得治我家少爺的‘心藥’,唉!難,難吶!」
吳更成饒有興味的打听,「哦?怎麼回事?好兄弟,你說給我听听!」
「一言難盡……」小丁愁眉苦臉,把博宇真正的病因一五一十的告訴吳更成,包括博宇為了蘊菲一見傾心、朝思夢想,上門求親卻被女方不明不白的拒絕,以致博宇承受不住傷心、失望、屈辱、羞憤等重重的心理壓力,而得了藥石罔效的重病。
「那不就是相思病嗎?」吳更成恍然大悟,「怪不得治來治去治不好呢!」
小丁一口飲盡清茶,鄭重其事的交代著,「吳大哥,我當你是自己人才告訴你這件事,你可別到外頭亂說。我家老爺還不知道少爺的病因,若是你說了什麼傳進老爺耳裹,出了事,我是保不住你的。」
「當然,我豈是不知輕重的人。」吳更成還想多打听內幕,又問︰「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以戴少爺的人品才德,真是上上之選,方家和府上又是至親,怎麼會舍得錯過這門別人求之不得的好姻緣呢?」
「那當然是有緣故!」小丁也不隱瞞,把方家的種種,一古腦兒地全都告訴吳更成,嘮嘮叨叨地直說丫半天,看看天色已晚,才辭別吳更成,回戴府去了。
吳更成听見這件大內幕,興奮的搓著雙手,心想這真是上天送下來一場大富貴,方家竟是「明史」逆案中僥幸逃月兌的余孽,如果到官府去告密,幾十兩賞銀就穩到手了。他急忙起身要到杭州知府衙門,但突然間停住腳步。
慢著!吳更成腦海中靈光一現,想到了更好的一條路子。如果到官府告了方家,他們不是首犯,只不過是小小的從犯,賞銀了不起五十兩,可是這一來對戴家卻是得罪定了,戴家財大勢雄,說不定會想法子報復,那他肯定斷了生路。
如果能謀畫個好法子,幫戴家少爺如願娶方家姑娘,圓了他的美夢,治好他的相思病,不只可以大大的敲上一筆竹杠,而且以後有了戴博宇這個靠山,他可以一舉打入貴公子圈中,光是帶他們到青樓名妓處尋歡作樂的中介費,就是源源不絕的生財之道。
主意打定,吳更成更加興奮了,臉上浮現出志得意滿的笑容,喃喃自語的說︰「嘿嘿嘿,也該輪到我時來運轉了,哈哈、哈哈哈——」
計謀籌劃已定,無奈見不到戴博宇本人也是無用。吳更成只好千央萬求,又忍痛送給小丁十兩銀子的賄賂,才買通他打開戴家花園邊的小門,讓吳更成偷偷溜進戴府,親眼見到病中的戴博宇。
「戴公子!」吳更成推著病人,在他耳邊喊道。
昏沉中的博宇一張開眼,就見到嘻皮笑臉的吳更成,心情惡劣,虛弱而沒好氣的問︰「你來做什麼?」
「听說戴大少爺病了,我特來請安!」
那副油腔滑調的樣子,令博宇覺得一陣反胃和厭惡,不耐煩的下逐客令,「用不著!你請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