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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世世未了緣 第17頁

作者︰琴操

就算能,她也不能啊。身上見不得人的陰毒疼痛,不容于世的邪惡越來越難以壓制,經常整得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多少次,多想就這麼放棄這不能見容于世的殘敗身子,卻在想到他時而纏綿不舍。至少,為著他,她也要活下去啊。多少次,多想把這身見不得光的秘密全都告訴他,卻在想到他嫌棄,畏懼的眼神時而一再作罷。至少,此刻,他是愛著她的,她無法承受他嫌棄的眼神,畏懼的目光,她情願死,情願繼續忍受那比死還難堪的痛苦折磨……

就這樣吧,過得一刻是一刻,守得一天算一天。

痴然獨立在夜涼風冷的庭院中,秦素曼聲吟道︰

「明月何皎皎,照我羅床緯。

憂愁不能寐,攬衣起徘徊。

客行雖雲樂,不如早旋歸。

出戶獨彷徨,愁思當告誰!

引領還入房,淚下沾裳衣。」

明日一早,起言就要與陸大哥和蘇總管一起起程上蘇州了,然後就是五個日夜不得見面,教她還怎麼睡得著?愁緒似海深吶。如今方知何謂︰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相去萬里余,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長,會面安可知。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

「素素。」

秦素聞聲回首,一件披風已溫柔地披上肩頭,帶著淺笑,她順勢靠進來人溫暖寬闊的胸懷,在夜涼如水的冬夜舒服地嘆息。

「起言,你怎麼還沒睡?」

羅起言摟住她縴瘦的肩頭,皺眉道︰「這麼涼的天,你不睡覺,跑到院子里來吹風,我這做人丈夫的又怎麼能高床軟臥睡得安穩?」

雙手穿到他的背後牢牢圈住,把臉龐貼在他的胸膛,秦素乖乖認錯,「是我不對嘛。可是想到你就要去蘇州了,教我怎麼睡得著呢?」

听著小妻子的柔聲抱怨,傾泄出一片旖旎至極的情深意切,羅起言不禁熱血沸騰,興起道︰「那你就跟我一起去吧?」

「真的?」她驚喜地抬頭,雙眼發光。可是馬上想到身上……神色立時黯然轉淡,她怎麼能跟他走那麼遠呢?要是路上出了什麼意外,被他發現……,那可怎麼好?

于是,她道︰「不好,我要是跟著你們上路,一路上你都要照顧我,會拖延你們的行程的,要是到時趕不及回家過年就糟了。我看還是算了,我在家等著你好了,你放心去吧,不用擔心我。」

羅起言知道秦素所言很有道理,可是相思這回事又哪會跟你講道理呢?五天不見,磨人的思念只怕如刀如斧般難耐啊。

「素素,等我,只要五日,最多五日,我一定回轉,你要等我。」他急切地望著她的眼保證。

「我等你,我當然等你,我一定回等你回來,一定。」她狂亂地在他懷中頷首應道。

「素素,素素……」

「起言,起言……」

不停呼喚著彼此的名字,多喚一次,相思就多深一分。思念,從尚未分離猶在相守的這一刻已是刻骨銘心,只恨不得就此將對方揉入自己的身體里,從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不願分開。

緊緊相擁的身體在暗冷的深夜中仿佛糾纏成一道身影,再也不願離別,只願相守到白頭。

第7章(1)

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頭。

吳山點點愁。

思悠悠,恨悠悠,恨到歸時方始休。

月明人倚樓。

翌日,黎明時分。

終于秦素仍是忍著滿腔離愁別恨送走了起言。

臨別時,她從懷中掏出一個繡工精致的荷包送給他,殷殷叮嚀︰

「荷包是我親手繡的,里面裝了我在淨慈寺替你誠心求來的護身符,它能保你平安,你一定要貼身戴著,片刻不要離身。」

他揚著眉笑,但仍道︰「放心,我會貼身藏著,不過不是為了那勞什子的護身符,只是為了這荷包乃是我的素素親手所繡,而荷包里面裝了你的關心,你的思念。我會帶著它,只是為著你,明白麼?我不信那些,我只信自己。」

她連連點頭,卻不小心得再也藏不住早已聚在眼眶中搖搖欲墜的淚水。只要他肯听話地貼身戴著那道護身符就好,管他是為了什麼原因呢,雖說他不誠心,可是想必菩薩也不會與他斤斤計較這些吧。菩薩會保佑他的,她會時刻為他祈禱。

「我明白,我明白,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啊,出門在外,一切都要小心啊。」

她在他面前淚落如雨,哽咽抽泣。

他心疼地捧起她淚痕斑斑的小臉,看她努力擠出他最愛的笑顏,憐惜萬分地為她擦去淚水,再輕輕印上一吻,在她耳邊以令人心悸的聲音道︰「等我,我很快就回來。」

她心悸地幾乎站不穩腳步,只狂亂地點著頭,卻說不出一個字。

一雙滿含怨毒的眼躲藏在低垂的眼瞼下,無人知覺。

就這樣,秦素在淚光盈然中送別了她的丈夫,甚至連他策馬遠去的身影也沒有看清,淚水模糊了一切,朦朧了一切,她的世界似乎也在這一刻傾斜了,感覺像是他——從此走出了她的生命……

她哭倒在地,他沒有回頭。

如果,很久以後秦素回想,如果當時起言回頭的話,那麼也許一切都改變了,也許一切就不同了。至少,他們可以少經歷很多很多的苦難……那比黃連還苦的滋味啊,至今仍時時在心頭縈繞不絕……

五日之約,短得應該眨眼即逝,可為什麼老覺得漫長得就如無法跨越的迢迢長河,時間的每一個流逝都緩慢得像無法流動的掌中沙,謠迢得足以將他和她阻隔在兩個世界。而在彼此的世界中,他們可以看見彼此的思念和眼淚,卻渺遠得永遠也無法再感觸到彼此的體溫和心跳。

會麼?這會變成他們以後的寫照麼?音渺人散,難謀一聚。

秦素哀切得無力自己。道是不相思,相思令人老。幾番細思量,還是相思好……縴縴素手信手而撥,桌上古箏清音乍起,她曼聲清歌︰

「四張機,咿呀聲里暗顰眉。回梭織朵垂蓮子。盤花易綰,愁心難整,脈脈亂如絲。

七張機,橫紋織就沈郎詩。中心一句無人會。不言愁恨,不言憔悴,只恁寄相思。

九張機,雙花雙葉又雙枝。薄情自古多離別。從頭到底,將心縈系,穿過一條絲。」

素顏憔悴,淚痕未干。

秦素反復哀歌,一遍又一遍,淒涼慘淡的箏曲猶似長歌當哭。

淚,一滴滴由雪腮垂滴在古箏的琴弦上。

終于,她哽咽著伏在古箏上哀哭。

「起言,起言……」

一遍遍呼喚著他的名字,心碎無言。思君使人老,但是如何方可不思君吶?

「小姐,您又在思念姑爺了?」

抱書捧著一碗參湯進房,看到秦素伏箏哀哭,知道她又在思念姑爺,不禁心疼勸道︰「姑爺只是去蘇州而已,五天嘛,很快就回來了。您看,這不是一眨眼就過了四天了,後日一早,姑爺就回來了。小姐,您別太難過了,身子要緊,要是姑爺知道您這樣,回府後一定會心疼死的。來,趁熱把這碗參湯喝了吧。」

「抱書,我會不會等不到他?會不會啊?」

秦素求救般拉住抱書的長袖連連追問。

「怎麼會呢?小姐,您太多愁善感啦,來,乖乖把參湯喝了,然後睡一覺,一覺醒來就到明日了,然後後日一早姑爺就回來了。還有一天了嘛,一轉眼就過去了,別胡思亂想了啊。」

秦素失神地呢喃︰「是啊,只有一天而已了,一轉眼就過去了,是我多慮了。」

溫熱的參湯落肚,本應該氣血運行,遍體通泰。秦素卻難受得頭昏手冷,臉色青白,立時就把剛喝下的參湯涓滴不剩的全都嘔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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