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多仰仗世佷了,老夫回去靜候佳音。」說完應老爺就告辭回去了。
但是連景琛卻沒有想到,他發下的追查令竟無半點效果,潔霓和瑋桓兩人就像一片輕煙似的消失的無影無蹤,在七里瀧之後,景琛的探子就再也打听不到他們兩人的任何一點訊息了。
第六章
四目交接,迎面相逢的兩人各自感到一陣強烈的意外和驚喜。
她甚至比記憶中更清麗了,文翌軒在心底輕輕嘆息,乍見的第一眼,他有一度疑心是自己眼花了,又驚疑著是不是自己的思念太深,竟產生了幻覺,而這一份疑真似幻的重逢,帶來一陣巨大的狂喜,如洶涌的波濤沖擊著他全身。
站在翌軒面前的潔霓,右手緊緊捏住了湖綠撒花手絹,一顆心怦怦狂跳,是夢還是幻?都不是的,這里只不過是個偏僻小鎮中的簡陋客店;非夢亦非幻?那為什麼原本盤據心頭的人影,會化做如此真實的影像,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
「你收到我的禮物了?」先開口的人是翌軒。「那只九連環鎖,解開了嗎?」
潔霓的雙頰飛上兩片暈紅,她想到了那只嫘甸盒中的兩顆相思豆,原本伶俐的口齒突然生澀起來,好半天才說︰「如果說沒收到,你不信;若說收到了,我自己不信。」
翌軒一怔,想不到潔霓的回答會如此雋妙。
那份「禮物」實際上也代表了他對伊人的一片素心,可是潔霓的回答卻似乎是指她已經看到了那兩顆紅豆,但對紅豆意寓相思之意,卻仍有所存疑。
「你為什麼不說話?」潔霓看見翌軒不言不語,一雙炯炯有神的眸子盯著她,忍不住問。「準是在肚子里罵我,對不對?」
「我為什麼要罵你呢?」翌軒又恢復了那副瀟灑不羈的神態,嘴角略微上揚,似笑非笑地說。「只為了你不相信收到的那份東西,會是我送的‘禮物’?」
「什麼禮物?根本就是作弄人的惡作劇,」潔霓別過臉,不敢和翌軒目光相接。「那只九連環根本就是沒人能解開的死結。」
「誰說沒人能解開?你不是就解開了嗎?」翌軒眨眨眼。「喲!懊不會你不是人吧?」
「你說誰不是人?」潔霓慎怒地罵了起來。「對!你是人,大大的惡人、渾人、無恥之人……」
「哈哈哈,想不到你挺會罵人的,真不知道景琛听過這些話沒有,」翌軒忍俊不住的大笑起來。「哈哈,你哥哥以前總說,他有個最明慧可人的妹妹,沒想到,哈哈哈……」
「沒想到我又潑辣、又蠻橫、又刁嘴利舌的,你心里是這麼想,對吧?」潔霓瞪著翌軒,沒好氣地說。「我是怎麼樣的人,干你什麼事?再說你不先罵我,我又怎麼會罵你?我只是正當防衛而已。」
「但是我並沒有罵你呀,剛才分明是姑娘先開口罵我。」
「你明明罵了我,現在又不認賬了,」潔霓對著翌軒一吐舌,扮了個俏皮至極的鬼臉。「哼!是男子漢大丈夫,可得敢做敢當。」
「只要文某人做過的事,當然敢承擔,不過我的確不曾罵你。」
「你明明就罵了人家。」
「哦?看來我們真要好好對質一番了,」翌軒帶著笑看著潔霓問︰「我罵了你什麼?」
潔霓氣鼓鼓地回答︰「你說我不是人。」
「呃,‘不是人’這一句可是好話,也不是人人當得起的贊美,」翌軒一臉夸張的無辜表情。「我是在恭維姑娘,怎麼會是罵你呢?」
「什麼?說我不是人還是恭維我的好話?」潔霓又好氣、又好笑、又好奇。「好吧,本姑娘倒要听听你還能掰出什麼歪理來圓謊?」
「我說姑娘不是人,那當然是好話,」翌軒的眸子閃過一絲狡獪的光芒,神色自若地說。「九天雲影之上、西王母身邊的董雙成、許飛瓊,從沒人敢褻瀆說她們是人,‘不是人’,卻可以是仙子、是天上明星下凡,這難道也不算好話?」
听見翌軒將自己比成了神話故事中驚艷絕倫的仙女,潔霓心上泛起一股甜絲絲的喜悅,臉上的怒容也消褪了,不過她也不曾笑,只是白了翌軒一眼,仿佛恨他故意捉弄人似的。
翌軒看了看潔霓的臉色,並無慍容,笑嘻嘻地再問一句︰「我這麼費心的恭維姑娘,也算得上是‘用心良苦’了吧?」
「什麼用心良苦?」潔霓忽然轉過身背對著翌軒,語氣也故意裝得極平淡。「我不懂。」
「唉!」翌軒只是嘆了一口氣,卻不回答。
「剛才一股勁兒的瞎三話四,拿著人家取笑,」潔霓看翌軒老是不說話,半唳半實地說。「現在正經問你,偏偏又不說了。」
「你真想听嗎?」
「如果你不想說就算了,」潔霓旋過身,就想到自己的房中,可是卻又有些不舍,又補上一句。「喂,你到底想不想說嘛!」
「現在我又不想說了,」翌軒半正經、半玩笑地說。「世上听得懂真心話的知心人太少了,假話我又不愛說,倒不如不說的好。」
這分明是要我承認是他的「知心人」嘛!
潔霓心頭一驚,抬起長長的睫毛,瞟了翌軒一眼,很快又垂下了眼瞼。「又在裝神弄鬼了,愛說不說,隨便!」說完,潔霓不再理睬翌軒,想繞過他身邊回房去,不料翌軒卻一路跟著她來到客棧的西跨院,潔霓和應瑋桓就住在西跨院的南屋小套間內。
「咦!你這人一路跟著我做什麼?」潔霓不高興地說。「難道騷擾良家婦女,也是大名鼎鼎的京師神策軍統領、皇上御封龍驥將軍的‘長才’嗎?」
「連姑娘,我並沒有騷擾你呀,」翌軒倚在牆上,盯著潔霓笑說。「這個客棧又不是你家開的,就算是吧,我上門是客,你也得客客氣氣的招呼我才對呀!」
「就可惜了這家客店不是我開的,要不然像你這樣的惡客,非用大掃帚趕你出去不可。」
「嘿嘿嘿,連姑娘,你對鄰居可太凶了一點吧,」翌軒露出兩排整齊白亮的牙齒,笑著說。「正巧不巧的,我就住在對過的北屋,所以今天晚上咱們可算得上比鄰而居了。」
「你住在對面?」潔霓如羽扇般的長睫不住眨動,心頭飛快地轉動著主意,剛才住店的時候,她本來是要求獨院單間的客房,不過那剃著光頭的店小二卻說獨院的房子都被包下來了,後來才說在西跨院可勻出朝南的半套客房,沒想到對面的北屋住的人居然是文翌軒!
「對于肯勻出半套客房讓給你的鄰居,你的態度可不能算是好呀,連姑娘,」翌軒仿佛知道潔霓心中的想法,略帶嘲諷地說。「連句謝謝也沒有,未免太過河拆橋了吧。」
潔霓警覺地想到,文翌軒或許還要私下去探望她大哥連景琛,可不能讓他泄漏了她的行蹤。因此潔霓的眼珠子轉了轉,對著翌軒嫣然一笑。「文將軍,你不是奉旨到南越國出差嗎?欽差大人不是一路都該有驛站可以投宿,況且地方官員也會妥善接待,為什麼你偏偏住客店呢?」
「住到驛站去,少不得要應付官場上的應酬,無非是大魚大肉、喝酒點戲,其中多少民脂民膏?」翌軒也不隱瞞地說。「再說這趟差事很簡單,何必一路擺出官架子,騷擾地方呢?」
「江南地方大大小小的官吏,到我家來過的也不算少了,只見過唯恐人家對他招待不周、排場不夠大,」潔霓搖著頭說。「從沒見過像你這樣,一路隱姓埋名的欽差大人,真不知道你是太傻,還是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