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必須跟我們一起回去。」
第二章
突然近身的冰冷驚醒了床上的人,躺在床榻上的病弱女子悄悄的睜開了眼,輕輕的嚶嚀一聲,蒼白卻柔美的臉孔上淨是憔悴的病容,微弱卻清晰的輕嘆驚擾了身邊的人。
「醒了嗎?」撩開床邊的布幔,一個高大的身影映入她的眼簾。
女子並沒有馬上回答,僅是別開了眼,躲去刺眼的陽光。
那人見狀,便側過身子,替她擋去了陽光,粗糙的大掌同時輕柔的撫上床上女子病弱的美顏,冷然的神色多了一絲的心疼。
「雲姬,好點了嗎?」管見寒輕聲的問,冷寒的俊臉上多了抹憐惜。
雲姬點點頭,向來蒼白的美顏因窗外透入的光亮而有少許生氣。
見到她的反應,管見寒泛起滿意的微笑,左頰上的疤痕因淺笑而隱隱抽痛,他悄悄移近她身邊幾步。
雲姬卻忽然蹙起柳眉,伸出手推開了他。
「你殺人了。」她聞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而她並不喜歡。
避見寒嗅了嗅身子,不明白她怎麼聞得出來。
他知道雲姬討厭爭斗、討厭血腥,所以每當他要來看她之前,都會先換洗,除去身上的味道。今天當然也不例外,只是他以為已除去的血腥味,她的鼻尖卻依舊敏感得嗅出來。
「為什麼,何必增加自身的罪惡?」雲姬只是蹙眉問道。
「我不得不,雲姬,這恨藏在我心中太久了。十年前江家殺我父母,十年後我要他們要全家的血來償還,這很合理。」管見寒冷著聲,俊臉在突然提到往事時,突然罩上一層冰霜。
他忘不了,他怎麼忘得了?
十年前,江家殺他全家,竊佔他家的財產,將他原本的幸福毀于一旦,這仇、這恨,怎能說忘就忘得了?等了許久,就是等這一刻親手滅了江家。
如今他憑著自己的手,替自己的親人報仇又有什麼不對?
為此他就算是手染鮮血、背負著罪惡而活,他也無悔。
「十年前……都已經過了十年,你怎麼還是忘不了?」雲姬輕嘆,水靈的美目有著不易見的輕愁。
就是因為只過了十年,所以才忘不了——這恨像是生了根,怎麼也難以從心底拔除。管見寒想著,卻顧忌雲姬孱弱的身體,不敢讓她知道。
「見寒,你這麼做,管伯父、管伯母天上有知,也不會開心的。」
「雲姬,你總是叫我別恨,難道你自己不恨嗎?江家這樣對你,我……」管見寒還想說些什麼,卻看見雲姬忽然黯沉下水眸,只得住了口。
「若你真是放不下恨,就應該連我一起恨的,那麼那時候,你就不該救我,這樣我也不會到現在還深陷痛苦里。」雲姬望著他一眼,飄忽淡然的語氣有著哀傷與自責。
「雲姬……算了,別再說了。」管見寒揮手,阻止了她。
若是可以,他當然也會恨她。畢竟那樁慘劇,若不是因為她,可能也就不會發生了。
十年前,管家本是一戶極有權望的大戶人家,而江、管兩家也都互有來往,當時雲姬與管見寒已有婚約,只是雲姬傾戀江家的公子,卻又奈何與他早有婚約,所以只能私下來往。
江家長久以來覬覦管家,早就想將管家的基業佔為己有,恰好雲姬與管家之間的關系密切,所以江家便利用雲姬來騙取避家的財富;只是沒想到竟被人發現,江家便痛下殺手,在一夜之間將管家的人全殺盡。幸免的管見寒雖幸運逃過一劫,但從此也被仇恨所困。
「你還是恨我的,對吧?恨我的不忠,恨我間接毀了你們管家。」
避見寒不做任何反應,他不想欺騙雲姬,可也不想罔顧自己的心——
他當然恨雲姬,畢竟她與管家滅門的原因關系密切;但是說穿了,雲姬從頭到尾不過是被人利用,卻不自知。一直到事情發生,才知道大錯已然鑄成,而她同時也賠上自己的一切。
在整件事中,她所受的傷害不比任何人少,因為她不只賠上真心、貞節,就連別人對她的信任也都失去了。她雖是罪源,卻也是最無辜的一人,所以對她,管見寒雖不諒解,但終究不忍苛責。
「見寒,我知道這句話由我來說不妥,但我真的希望你能放下心中的仇恨,別再讓自己陷在痛苦之中,試著讓自己解月兌吧!」
這是她真心的希望,因為她明白身在仇恨中是多麼的痛苦,畢竟她曾經愛過、也曾經恨過,所以了解這種痛苦;而她真的不希望管見寒步入她的後塵,困在仇恨的泥淖里,難以自拔。
「你若真希望我快樂,就別再提了。」
「唉……」知道自己的苦勸終究是白費,雲姬也只有住了嘴。
避見寒看了她一眼,緩緩走至桌旁,替她斟來一杯茶,冷峻的容顏一如冰霜,毫無溫度。
雲姬望著他,有些心寒,他的心是否早已失去了溫度……就連人性,也跟著消失了?她雖想著,卻也不敢再問,因為她知道管見寒一向不喜歡听她提起這些。
「這幾日的天氣不錯,想不想出去走走?大夫也說過,你的身子不好,出去走走對你的健康會有所幫助。」他將茶杯遞給她,見她緩慢的飲下之後,才伸手輕拍她的背脊,替她順氣。
「不用了,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我想,我大概也活不久了。」雲姬淺淺笑道,淒美的神情有些哀憐。
避見寒忍不住蹙眉,不喜歡听她提到「死」這個字。
與雲姬雖有婚約,但他們都心知肚明,對彼此的情意並非男女之間的情愛。
避見寒與她從小一起長大,可對她僅有兄妹之情,再加上雲姬心里一直對他存有一份愧疚,所以兩人之間談不上情字;尤其在他的父母雙亡後,他便將雲姬視為妹妹,待她如親人一般好。
「你不會有事的——」
避見寒話還沒說完,一個身影便慌張地闖了進來。
「頭兒、頭兒,你帶回來的那個丫頭瘋了,正在發狂似的亂丟東西,咱們弟兄們沒一個制得住她。頭兒,你要不要去看看……」那人越說越小聲,因為他看見管見寒益加難看的臉色正死瞪著自己。
呃,好像時機不太對……
嘿嘿干笑兩聲,那人識趣的要退出房門,「頭兒,我還是晚點再進來好了。」
他正想退出去,卻被雲姬喚住,抬起的腳步只得硬生生僵在半空,然後僵硬的轉頭望向房內的人,笑得尷尬。
「小三子,你剛說什麼丫頭?」雲姬輕聲問,眼底有一絲好奇。
她若是沒記錯,整個虎咬寨里除了她,似乎沒有別的女子;既然如此,那他口中的丫頭又是指誰?她記得見寒今日下山,就只是為了江家的事,並沒有到其他的地方去。
這麼說,那姑娘莫非是……是江家的人?
若真是如此,那見寒的心軟就代表他心里頭對江家的恨並不是那麼強烈,仍然有解放的一天。
「那個丫頭是、是……」小三子搔著頭,煩惱著該如何解釋。
糟糕了、糟糕了,他這次死定了!
他怎麼會這麼冒失?居然忘了頭兒一向不愛讓雲姬姑娘知道寨里的事。在寨里,頭兒疼雲姬姑娘是眾人皆知的,除了讓她生活無慮之外,為了不讓她擔心,平時還不準人跟她說寨里發生的事,免得雲姬姑娘操心。
「是怎樣呢?小三子,你別結結巴巴的,快說啊。」雲姬的眼底閃現著期待的眸光,等待小三子的回答。
若事情真如她所想象,見寒真帶了個姑娘回來,說不定……這就表示見寒的心還有溫度,並非真的冷硬如冰,那麼要讓他放下心中的仇恨,將不再是難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