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能怪我啊。上了一整天十二小時的班,走了不知道幾公里的路,加上昨天晚上凌晨三四點才睡,又哭的慘兮兮,我沒有在工作到一半的時候昏倒已經算奇跡。何況,高級名車果然舒服,配上卡加利的道路寬又平坦。我,我只能沒志氣的睡著。
「洛心,你家到了。」飄雪的叫了我幾聲,我還處在半醒半沒醒狀態。朦朦朧朧,有點恍惚自己怎麼會在車上。
「啊…」我無意識發出聲音,張眼眨了眨,腦中還是空白。
「很累是吧?」他語氣終于緩了一點,不再像昨晚過後,一直保持著負二十度的低溫。
我甩甩頭,「唔,阿,到了!」然後我猛清醒過來,人往前一沖,被安全帶卡住。痛的我縮了起來,至于打到哪里就不需要解釋。
「你小心一點。」他可能被我的動作嚇了一大跳,反射過來扶我。
「對…對不起,」我忙著解開安全帶,「不對,謝謝才對。謝謝你送我回來。」
「沒什麼,謝謝你今天的代班。」他禮貌性的回我。
「那那那我走…了。你你你開車小心。」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突然間結巴。跳下了車子,歪歪倒倒的走回家。等我進了家門,才听見他的車子離去的引擎聲。
棒著門,引擎的聲音在我腦中持久不散。
不知道怎麼了,莫名其妙的,我再度紅了眼框。
※※※
而就這樣子而已。我和夏飄雪的交集就這樣似乎中斷了。隨著開學,我上班的時間越來越少,只有五六日三天的上午。課業繁多,也沒有機會再去PUB。雖然在同一家店里做事情,我們卻再也沒有見過面。雖然如此,我還是不敢把飄雪也在餐廳工作事情說給大家听。因為那一陣子亂七八糟的生活,讓身邊的朋友擔心也失望。好不容易從那個陰影稍微爬出來,我不想再被貼上標簽。因此,就連小馬,也不知道飄雪在餐廳工作。
在我心中有一個小秘密,那就是貼再吧台牆上的一張訂酒單。記得有一次我把需要訂購的酒名寫在訂購單上,隨意的畫上了一個類似=),這樣的笑臉,接著簽了我的名字。而在隔天,單子上也出現了一行字。
done=)snow
我看著那幾個字,那個笑臉,還有那個簽名。然後我自己某個角落清楚的知道,我要萬劫不復了。雖然表面強做著沒什麼事的樣子,心里喜滋滋的感覺卻是無法形容。
每回上班,第一件做的事情就是沖到吧台,看這那張訂酒單是不是有了回應。而久而久之,我寫在上面的不只是酒的名稱,偶而還會在旁邊貼一小張黃色便利紙,短短的寫上︰「今天有XXX客人好討厭。」「longislandicedtea怎麼調?」「阿,累爆了。」這一類的小句子。
飄雪則是會在條子下方空白的地方短短的也回話,回問題。而就這樣,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兩個人透過一張又一張的小紙條,像朋友一樣傳話。雖然我曾經努力告訴自己,這只是很禮貌性的回話。但是依然無法壓制哪股似乎開始發芽的什麼。我假裝疏忽它,而的確,這樣不見面不說話的情況下,我真的認為我沒問題的。
後來,那一個開始下起雪的下午,讓我自己清楚的體認到,我可以說沒有,我可以強辯,但是卻無法抹煞一個事實,那就是,我陷下去了。
十月末的天空,突然飄起大雪。走避不及,我跟小馬舊干脆躲進了一間我滿熟的唐人餐館,決定吃它一頓飲茶。也許是香港人多,這里的飲茶很便宜。兩三個人吃到撐,也只要花二十幾塊錢。對于窮學生來說,算是一種不錯的奢侈。自從有在打工以後,我常常沒事就跟店里的人下班以後到這里來,和老板已經熟到可以勾肩搭背。
叫了幾籠點心,我跟小馬沒什麼主題的聊天。吃了兩三口,我站起身來想去洗手間。經過一個玻璃屏風的時候,我被一道熟悉的聲音吸引,停下了腳步。
「飄雪,你不要抽煙,好不好?」靠窗的桌子,坐著兩個人。我認出了夏飄雪,也看到了坐在他對面的Sherry。
「為什麼?」他聲音溫溫的,似乎在笑。
「抽煙對身體不好。」
「哦,是你不喜歡煙味吧?」我看到夏飄雪彈了彈煙灰,這樣問她。
「一半一半,可是抽煙對身體真的不好。」
我似乎看見他揚起一個微笑。「好,你不喜歡,我就不抽。」然後在我的注視下,他把煙放在煙灰剛里,壓扁,壓熄。
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只覺得隨著那被捻熄的煙,我心里的某一部份也似乎被狠狠的壓住。我茫然的走進廁所,又走出來。回到位子的時候,小馬沒有注意到我的不對,只是接听著他的手機。
你有權利管嗎?你以為你是誰?你可不可以不要多管閑事?
那夜的他冰冷的聲音,在我腦海里響起。
一霎那間,那一張張黃色紙條成了嘲笑我的最好比喻。一張一張跳了出來,上面的字清晰的浮在我腦海里,然後那句你以為你是誰掩蓋了所有的一切。
我揚起嘴角,無聲的笑自己笨。
他當然可以戒煙戒酒戒一切,只是需要跟他說這些的人,不是我。因為,我誰都不是。
「洛心,你…你怎麼哭了?」小馬收了電話,訝異的看我。
我抬頭,迷惘的看著他,搖頭。
你是如此掙扎的
活下去,變成了一點都不簡單的信念
發現到自己走樣的心境以後,我慌了很多天。而愛面子的我,不敢找人吐訴心事。當初信誓旦旦的說不會陷下去的是我。我要怎麼跑去跟別人哭泣?當初一群人擋在我前面,叫我不要跳。如今我自己一頭栽下去,即使再痛,我也不敢唉。
而藏著一個秘密在心里的感覺很不好受,想找人說話,卻沒有辦法。于是我開始對自己心理催眠。首先,把夏飄雪的缺點全部列出來。比如︰他很花,他喝酒,他抽煙,他爛交,他不務正業。然後接著拼命告訴自己他只有那張臉好看。最重要的是,他有白血病。這一點,我承認很卑鄙。不過我也得到報應,因為只要想到白血病,我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夏飄雪缺點一覽,就又全部宣告瓦解。
我怎麼說服,就是無法把他跟爛人放在一起。尤其在跟他接觸了幾次以後。每次提到他病情時他的雙眼,我就無法把那句他活該的話給擠出來。
般到最後,我簡直厭惡起自己,真想就這樣把自己悶死在棉被底下。
後來小馬看我整天魂不守舍,才在半逼半拐之下套出了我的話。不過我也沒多說,只是意思的把夏飄雪也在餐廳工作的事情說出來。並且要求他絕對不要跟其他人說。我很難想像在這些朋友以為我已經走回原來軌道以後,再听見這樣的事情會有什麼舉動出來。
「所以,夏飄雪果然在那里工作?」
「果然?」我用薯條沾著蕃茄醬,在麥當勞的餐巾紙畫著沒意思的圖案。
「其實,那一次送你去面談。我,我就有看到一台BMW開到你們的員工停車場,我只是沒想到真的是他。」小馬看著被我畫的亂七八糟的餐巾紙,一直嘆氣。
「你怎麼不早跟我說?」我差點把薯條給捏爛,用力的問他。
「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吧?基本上,你們有沒有在一起工作又沒有什麼差別。」小馬被我激動的樣子給嚇了一跳,辯解了起來。「你…跟夏飄雪,沒…真的沒事吧?」突然他話一轉,提高了幾絲音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