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風,你不要這樣嘛。」聶文瑞的表情讓柳妤柔看了很不忍心,她搖了搖聶行風的手,要他別鬧別扭。
聶行風仍不為所動,只是摟著柳妤柔的手緊了些。
「哎!」時央深長地嘆廠口氣,這幾天來,他想了很多,也發現自己過去是錯得多麼離譜,而今,他不求獲得原諒,只望能為自己所犯的錯多少做點補償,「行風……不,現在應該叫你祺勛,全部都是我的錯,你要怪就怪我吧,不要再折磨你父親了。」
「時老,你為什麼要說風的父親背叛了你?又為什麼要綁架風呢?」莫司還是對這件事情的始末發展比較感興趣,不過他問得很誠懇,讓人有那種錯覺他是真的很關心聶行風,所以才會克盡朋友道義的為一臉「不關我事」的聶行風把事情給問清楚。
聶行風也知道莫司葫蘆里在賣些什麼藥,只是此時此刻的他只想對此事置身度外,所以也懶得去拆穿莫司,他之所以現在會坐在這里,也是被柳妤柔死拖活拉硬拉過來的。
「這件事說來話長……」時央又沉沉地嘆了口長氣,眼神變得縹緲,回憶起塵封已久的往事,「如果真要說的話,要從三十二年前說起……」
「在那時,台灣有一個極負盛名的暗殺集團‘暗獵’培育了許多殺手,並且以超低任務失敗率著稱,生意好得應接不暇,也是警方眼中極為頭痛的一個集團,多次想圍剿卻苦無線索,只能皺著眉頭坐在警局里無奈地苦思對策,那些煩頭的大官們還得時時刻刻擔心集國會何時起義派殺手去咬他們一口,恐怕也是夜夜睡不安枕,那時可說是我最風光的一段日子了,」他的眼神里微微露出得意之色,但隨即隱去了。
「我跟文瑞由于失敗率幾乎要為零,所以是那時集團里炙手可熱的殺手,外面的人給我們倆一個封號——‘闖獵雙鬼’,我們兩個也成了極好的一對搭檔,盛期時,還曾經有過所有的雇主都指定要我們兩個去殺人,于是,我跟文瑞那時就立下一個夢想,總有一天,一定要到國外的殺手界去闖天下,而我們的座右銘是無情、無情、再無情,不管對任何人,都不能動情。」
「可是,他卻打破了我們的約定。」時央看著聶文瑞,此時的他臉上已平靜得無恨意,「在一次的任務里,他愛上了他的獵物,不僅沒有殺她,還為她背叛組織與她共結連理,並接掌那個女人家里的公司,光明正大地說他由黑道轉白道,讓他的身世蒙上了神秘色彩,即使當時的報章、雜志將他寫得十分不堪,說他只是為了錢才接近大小姐的,他也都咬牙默默忍受,可是我卻咽不下這口氣。」
「他背叛了我,背叛了我們的夢想,我不要他的兒子也跟他一樣沉淪在丑陋、爾虞我詐的商場之中……」
「所以你才會綁架風?」莫司恍然大悟。
「你恨的是我,大可以一槍殺了我,為什麼要讓我的兒子去涉足血腥?」听完他的話,聶文瑞又激動起來。
時央低垂著頭,滿臉歉意,「我知道我沒有資格要求你的原諒,如果你認為殺了我可以好過些的話,我願意以死謝罪。」他將一把槍遞給聶文瑞,閉上眼楮準備領死。
握著那把槍,聶文瑞心中百感交集,他將槍丟掉的日子已經有多久了?轉眼間已經過了三十二年,讓他不得不嘆時光飛逝。
緩緩地舉起槍,顫抖地將槍日對著時央,閉了閉眼楮,他終究是不忍心,手一松,槍無聲地落在地毯上,「我已經不是殺手了。」
時央痛苦地閉上眼楮,如果文瑞肯開槍的話,對他來說,或許才是一種解月兌。
「時老,你真的覺得你夠無情嗎?」面對此刻無聲的沉重,莫司問了時央一個很奇怪的問題,「當時還是殺手的你真的夠無情嗎?」
「你說什麼?」時央睜開眼楮,不解地望著莫司,不僅他的意思。
「你恨了聶先生那麼久,如果你真的夠無情的話,又哪來的恨呢?」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莫司覺得自己才是看得最透徹的一個。
「我……」時央一時語塞,找不到話來反駁他。
「你對聶先生有朋友的情、兄弟的情,否則是不會恨他那麼久的。」莫司說得很肯定,「而且你自己一定不知道,在听到風要來殺聶先生的時候,你的神情有多緊張,仿佛要被殺的人是你自己似的?」
如果說了那麼多他還不明白,那他干脆撞牆去算了,老頭子就是老頭子,連腦袋瓜也老得轉不了彎。
時央先是望著他沉默了好一會,才自嘲地笑了,「是嗎?」
原來,當時自己滿嘴的無情都只是表面的假相,他仍舊只是個凡人、仍舊是跳月兌不了七情六欲、仍舊……哎!做不到絕對的冷心。
聶行風此時突然從沙發上站起來,一言不發地走出去,令在場的眾人均頓時愕然,柳妤柔由于措手不及,攔也攔不住他。—
「行風……」她呆了一下,也要跟著追出去,他怎麼那麼別扭呢?難道不知道他這樣很傷老人家的心嗎?
「讓他自己靜一靜吧!」莫司阻止了柳妤柔,「事情突然轉變成這樣,也難怪他無法接受了。」
聶文瑞專注地望著聶行風剛走出去的門,眼神變得狠復雜,卻仿佛又多了一絲安慰,不論情況怎麼樣,至少,兒子是回到了他身邊,而他,在每年亡妻的忌日之時,也可以對她有個交代。
昏暗的房間里,只有一小點火光微弱地亮著。
聶行風坐在椅子上,看著窗外天空上那一彎新月,面無表情地抽著煙。
此時他的心里是掙扎的,小時候,知道自己不是時央的親生兒子之後,他也曾經不只一次地幻想著,他的親生父母是怎麼樣的?可是人大了,心也冷了,那些童年時小小的夢便全部被他鎖在記憶底層,再也沒有翻出來過。
漸慚的,他習慣了孤獨,也習慣了「孤兒」這個身分,他相信時央對他講的每一句話,也從不會有異議地去執行時央要他做的每一件事,因為時央是撫養他長大的恩人——他真的很相信,如果沒有時央的話,自己早就餓死了。
可是事實卻告訴他,時央竟然是綁架他的凶手,如果沒有時央的話,現在的自己應該是個人人稱羨的大少爺……他並不在乎那些身外之物,他在乎的是,時央讓他背負了多少條的無辜生命。
他的雙手現在滿是血腥,他的靈魂充滿罪惡,他……配不上妤柔,是的,這才是他最最在乎的事,妤柔是如此聖潔如天使,這樣的自己,怎麼配得上她?
「行風?」房間的門被打開,外面的光線透進來,柳妤柔探進半個身子,「你在這里嗎?」
聶行風不動、不說話,仍舊望著天上的月亮,而手上的煙已經燒到他的手。
「行風?」柳妤柔看到他,但看他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要踏進門的腳遲疑了下,最後仍走了過去,「在想什麼?」
他只是淡漠地掃了她一眼,那眼神讓柳妤柔的心刺痛了一下。
「行風……」
「你愛我嗎?」聶行風丟掉手上的煙蒂,突然朝她問道。
「咦?」柳妤柔呆了一下,「你為什麼這麼問?」他究竟是怎麼了,怎麼她老覺得他有點怪怪的?問話里好像多了絲壓抑。
「你愛我嗎?」他看著自己的雙手,「愛這個雙手沾滿血腥的我嗎?」
柳妤柔被他的反常給嚇壞了,她繞到他的面前看著他的臉,「行風,你到底怎麼了?別嚇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