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梅麗告訴他的,梅麗似乎一天到晚都在偷偷模模地監視人。先前裘琳本來要嫁給歐文的時候,梅麗就一副很熱心地想陪伴她的樣子。後來裘琳嫁給陸邁鐸時就完全不同了,梅麗無論何時都拒絕與她友善,裘琳在挫惱之余也曾試圖了解其中緣故。梅麗為陸邁鐸料理家務多年,如今先是被裘琳取代,接著又來了艾莎。有一次陸邁鐸喝醉時曾說她是丑陋的老表妹,裘琳看見她臉上露出深受打擊的樣子。然而她卻斥責裘琳,要裘琳不必多管閑事。裘琳一直深為自己的哀傷所苦,也就無心去追究梅麗封閉自己的原因。
如今裘琳至少有了漪瑟,她拚命祈禱這個嬌弱的孩子能健健康康地長大。有許多這樣的孩子都活不下去。裘琳望著這個里得暖暖地、放在壁爐邊的小女兒,她是不是還在呼吸呢?
「漪瑟?」她擔心地模模孩子的臉頰,看見孩子嘴巴反射性地吸吮起來,她才松了一口氣。裘琳的由于脹女乃而癢起來,但孩子需要睡眠。等她餓的時候自然會醒,而裘琳也必須去拿一點干淨水回來。
這時候是中午。陸邁鐸在大廳的椅子上打鼾,歐文與艾莎不見蹤影,梅麗坐在唯一的窗戶旁邊替陸邁鐸縫補長襪。按理應該是由裘琳替丈夫料理衣物,但她非常清楚不必跟梅麗爭,而且其實她也不想做。陸邁鐸是一個殘暴自大的土霸,比歐文好不了多少。如果梅麗喜歡照顧他,就隨她去吧!
裘琳去拿桶子裝水時,這兩個女人都沒有說話。她把水桶抬到樓上時,心里不禁愧疚起來。她應該對梅麗再用點心試試。梅麗的年紀大了,又沒有女兒可以照顧自己。
裘琳把水桶放在門外的地板上,揉著發痛的背部。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嬌弱了?一時她听見房間里傳出一個聲音,所有的疲倦感立刻消失了。誰在里面?她沖進房間,赫然發現瑞斯正俯身趴在漪瑟的搖籃上。
「你在做什麼?」
那孩子驚跳起來,骯髒的臉上帶著愧疚之色,卻擺出一副防衛的架勢。他望向門口,但裘琳擋住了出口。
「你在這里做什麼?你要干麼?」
他皺起眉頭,十足是他那老子生氣時的縮小翻版。「我在看她,如此而已。」
盡避裘琳擔心可能是歐文派瑞斯來傷害漪瑟,但她仍然按捺住驚慌,小心地走向搖籃。
「她在睡覺,現在不大適合看她。」她模模嬰兒的臉頰,睡眠中的嬰兒又吸吮一下嘴巴。漪瑟沒有受到傷害。他是否有那個意思呢?
她抬頭看瑞斯。他已朝門口移近了一點,但並沒有離開。他那近乎黑色的眼楮看看漪瑟,又看看她。「她真小。」
「她會長大的。」
「梅麗說她很可能死掉。」
「梅麗錯了,她錯了。」襄琳重復說著。她伸手去抱漪瑟,不管嬰兒是不是在睡覺,她都需要把女兒抱近一點,要保護女兒,不讓女兒受到這個惡劣環境的傷害。
小男孩看著她把嬰兒抱在懷里。「女孩子不能繼承什麼。」
「她不會威脅你的繼承權,對你父親也不會有威脅。你沒有理由害怕她。」
「害怕一個小嬰兒?我才不會呢!」他說道,可是仍然沒有離開。
裘琳打量著他。以年紀而言他算是高的了,不過卻很瘦,而且一直都是髒兮兮的。她一時沖動地說︰「如果你把自己洗干淨,我就讓你抱抱她。」
他口氣很沖地說︰「我才不想抱她。」
裘琳聳聳肩。她低頭看著漪瑟甜蜜的小臉,然後微笑起來。「我喜歡抱她。她這麼柔弱、這麼好。她使我也想要變好,想變得比我平常更好。」
她再瞄一眼瑞斯,只見他臉上露出一種奇怪的神情。她想著,真是一個孤獨的孩子,孤獨又無人理會。而她來這里幾個月了,也一直都忽略了他。她對他笑著說︰「對她感到好奇是很自然的事。畢竟,她就像你的小妹妹一樣。」
「她不是我妹妹,妳也不是我母親。」
「不錯,可是等她會走路以後,就會一天到晚跟著你跑。走近一點,瑞斯,來看看她的手指有多小、看她的指甲有多小。」她用微笑鼓勵他。「來,她也會想認識你的。」
他在她的房間里逗留了很久,一直到陸邁鐸大聲說話的聲音傳來,才提醒了他身在何處。但這期間他已經洗干淨了手和臉,抱過一次熟睡中的漪瑟,後來又在喂女乃後抱過一次。漪瑟大聲打了一個隔的時候,他還真的笑了起來。
「真是一個粗魯的小家伙,不是嗎?」他笑著說,這也是他第一次看起來真的像一個小孩。
裘琳也笑了。「我們以後會教她禮儀的。」
可是後來他走了以後,裘琳爬上床,漪瑟躺在她旁邊,她卻無法入眠。瑞斯很容易讓人忘記他只有八歲。他是歐文的兒子,而且跟他父親一樣性情惡劣又好攻擊。但他也是一個孩子,孤單地生活在惡劣的環境中。她應該試著跟他做朋友,應該嘗試感化他。
就算沒有其它作用,至少在往後的歲月里,她也可能讓他成為漪瑟的盟友與保護人。
第二部第二十三章
這個冬天酷寒,但很快就過去了。冰雪消融,小溪夾帶著石頭滾流入大海。春天帶來了盎然的綠意,也為這片北方的山區生物帶來蓬勃的生機。但隨著山區逐漸進入炎熱的夏天,韋爾斯人與英格蘭人之間的敵意也漸漸白熱化成正面的沖突。
事情始發于四月,羊群被放出來在春天的草地上覓食。歐文怒闖入大廳,把身上的毛皮斗篷一月兌,一臉憤恨地怒視著他父親。「你不肯听我的警告,現在看看你惹來什麼麻煩!」
陸邁鐸一臉疑問,另外三個正在與他談話的村中長者也露出警覺之色。陸邁鐸問道︰「怎麼啦?」
裘琳正在一旁將菜肉濃湯上面的浮油濾掉;艾莎坐在壁爐邊縫衣服,听見那些男人憤怒的說話聲,她們都不安地朝樓梯移過去。歐文發起脾氣來是 件很可怕的事情,陸邁鐸跟他怒罵的時候也一樣不好惹。只有梅麗反倒傾身向前,急著想知道是什麼讓她的表哥如此激動。
「有一個牧羊人被殺了、十五只母羊被偷,還有一只公羊被宰了。」
陸邁鐸站起來。「誰敢偷我的羊?」
「是你老婆家的羊他們才敢偷;受到攻擊的是柯岩村,至于是誰干的則無庸置疑。那些黑心的英格蘭人開始行動了,他們要逼我們屈服,要讓柯岩村的人餓死,然後再來對付我們。」他不滿地瞪著四位長者,鼻孔不停地翕動。「你們這樣坐等他們動手已經夠明顯了。」
他一手握拳用力打著自己的胸口。「我可不願這樣子!」
接下來是一片緊繃的沉默,每一雙眼楮都望著陸邁鐸。歐文丟下了一張挑戰書!不可能還有別的用意。裘琳看見陸邁鐸握緊拳頭,但聲音卻出奇的平靜。「克萊對這件事怎麼說?
他有沒有向我們求助?」
歐文怒吼一聲,抽出了匕首。其它所有的人都嚇得往後一退,連旁邊的女人也一樣。他迅速一丟,那把匕首就插到了隔在他與陸邁鐸之間的桌面上,而且絲毫未曾晃動,可見匕首刺入之深。他怒視著父親。「克萊什麼也不願做,他是一個懦夫。可是我要報復,不管你要不要,我都不要再等下去了。」
裘琳看著他倆的沖突,心中緊張的情緒越來越強。如果陸邁鐸沒有反應,歐文一定很快就會把他的權力奪過去。但更讓她緊張的是柯岩村的一個牧羊人被殺害了——而且是費蘭德下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