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著他轉身去取東西,他的皮盔甲、騎馬用的厚手套,以及他的劍。
他在門口停了一下、轉頭看她,她以為他要對她說話,但他的眼光卻只有堅硬的冰冷,她倒很慶幸他沒有說話。門關上時發出一個問擊聲,門閂滑落就位,他就這樣離開了。
歐文抓住了杰柏,蘭德抓住了她。裘琳恐懼的是,在接下來的時刻中,這件事的代價恐怕不堪想象。
「一根指頭就夠了。」
那個人話中的意思應該不會搞錯的。杰柏側躺在被人丟下來之處。他失去知覺究竟有多久了?他的頭一陣一陣地抽痛著,好像有蘇格蘭戰鼓在里面敲一樣。他的肩膀以一種不自然的角度往後面扭著,反綁在背後的雙手也已經麻木。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也不知道是誰抓住了他。但由他略能辨識的韋爾斯語听起來,似乎他們打算切掉他的一根手指。
他不知道應該感激,還是詛咒自己當初決定學韋爾斯語。他那麼做是要給蘭德一個好印象。他哥哥一直認為他一事無成,因此他想向哥哥證明他錯了。但結果他卻落得躺在一個破茅舍的泥濘角落,憑著這項剛學到的本領來翻譯自己的命運。
另外」個人又說︰「一只手才能證明我們不是隨便說說的!」
一只手!他的一只手?
他的額頭開始冒汗,兩只手也不自覺地扭動起來。有一根尖棍子刺了他肋骨一下,他發出一聲合哼,然後有一個小孩的聲音說道︰「他醒了,這個英格蘭佬醒了。」
「把那個小女孩趕出去。」要切斷杰柏一只手的那個人命令道。
「快離開這里,蓉雯。杜伊,把她帶回家。」這是那個選擇只切掉他手指的人在說話。
「萬一你們需要翻譯怎麼辦?」那個叫杜伊的人問道。
「我們要聯絡的是費蘭德,不是他弟弟。」
杰柏早知道這跟蘭德有關系,但究竟是什麼樣的關系呢?他哥哥把他扯進什麼樣的復雜關系中了?門口響起一陣混亂的聲音,那個小女孩喊道︰「如果你傷害他弟弟,他就會傷害裘琳!」
她那尖銳的聲音使杰柏的腦袋里面又是一陣劇痛,令他不禁猛眨著眼楮。那個他媽的裘琳到底是誰?
蓉雯被推到外面,門當著她的面砰地關上,她忍不住流下眼淚。她害怕到了極點。自從裘琳被那個該死的英格蘭佬抓去當人質以來,她就一直生活在擔心失去裘琳的恐懼之中。然後今天他們又把那個英格蘭佬的弟弟逮到河岩村來,她本來還松了一口氣,因為他們現在有辦法把裘琳換回來了。可是現在,他們非但不救她,反而在爭辯著要把這家伙的哪一部分割下來以作為他們要挾的證明。他們難道笨得看不出來,要是他們把這個人傷得太重,裘琳就會有什麼樣的遭遇嗎?
「蓉雯,孩子,妳到哪里去了?」
听見母親的聲音,蓉雯轉過身來。雖然她母親已經一個星期沒有喝醉了,蓉雯還是不信任她。裘琳如果不在了,葛蕾可能又會恢復那種不管事的老習慣。
她的母親向她伸出手,可是蓉雯皺起眉頭往旁邊移開。「我希望父親在這里,他會知道怎麼樣幫助裘琳。」
每次都一樣,只要一提到托馬斯,葛蕾就會僵在那里。她強忍住情緒,用手擰著圍裙。
「也許他會。可是他已經不在了,妳又只是一個小女孩。妳還太小,不能干涉這種事情。」
「可是裘琳告訴我說,我們必須比他們聰明。雖然女人不像男人那麼強壯高大,可是我們有自己的力量和機靈——」
「親愛的,她指的不是這種事。」
「妳只是太害怕了!而且妳也跟他們一樣笨!」她對母親罵出這句自己所知最惡毒的話之後,就朝林子里頭沖過去,想找一個安靜的地方一個人痛哭,為她所踫到比誰都愛她的那個女人哭。
但即使在這密林里頭也不能帶給她安靜,因為已經有一個人佔據了她早就認為己有的那棵紫杉樹。她還沒看到他,就已經感覺到他在那里了。當她從樹枝縫隙間瞄過去,他並沒有試圖躲起來。
他好大膽!
「離開我的樹!」她命令道,把自己的怒氣全部發泄到這個一臉髒兮兮的小孩身上。」
賓開,把你的髒身體移開。」
他瞪著她,看起來一點也不害怕。「誰敢要我走?」
這句話讓蓉雯超過了忍耐的限度。她憤怒地喊一聲,爬到樹上要把他從樹枝上推下去。
她要把他丟下她的樹、把他趕得遠遠的,讓他以後再也不敢侵入她的領域!
只是他跟她一樣頑固,動作也同樣快。他們從一根樹枝跳到另一根樹枝,她在後面追,他則總有辦法躲開。他個子比她小,年紀也比她小,可是他一點也不怕。
「怎麼啦?慢得抓不到我?」
「誰要抓像你這樣的臭東西?」她哼道。「我只是想把你從我的樹上踢下去,以免我被你燻得昏倒。」
他激道︰「妳才臭。」
她捏住鼻子。「你才臭死了,天哪!難道你沒听過要洗澡嗎?什麼樣的母親會讓自己的孩子這麼齷齪?」
「我母親死了,所以妳管不著!」
「哼,我父親死了,那又怎麼樣?你還是跟豬窩一樣臭。」
他們怒目相視著,兩人都氣喘吁吁的。
「你究竟跑到這里干麼?你不是河岩村的人。」
「我是陸瑞斯,跟亞風谷的士兵住在一起。妳是誰?」
蓉雯瞪著他,一面回答道︰「陸瑞斯?陸歐文是你的父親?那個要害裘琳的人?」
那個男孩朝地上啐一口口水,然後用骯髒的衣袖擦擦嘴。「我希望她死掉。」
蓉雯驚呼出來。他怎麼敢說這麼殘忍的話?
她怒喊一聲就朝他撲過去。她的手抓住他的腿,可是還不夠讓他失去平衡。他正要開口笑她,可是她乘他不注意,抓住他棲身的樹枝,用全身的力氣往下一扯。
他搖晃了一下,瘋狂地揮動雙手想抓住另一根樹枝,可是那根樹枝已經腐朽,他的手一踫就斷掉了。蓉雯搖搖晃晃地站在他剛才所在的樹枝上看著,只見這個男孩由樹枝間滑落,重重地跌落到地上上動也不動地躺在那里。
蓉雯驚恐地往下瞪著。她已經達到了目的,只不過她並無意殺死他。
他死了嗎?
盡避全身顫抖著,她還是設法爬下樹,不過仍不敢接近他。死亡是會傳染的,就好像致命的熱病一樣,會從一個人身上跳到另外一個人身上。而她是殺死他的人,情形就更不妙。
可是萬一他沒死呢?
她眨眨眼,把眼淚逼回去,然後看見他的胸部微微起伏著。他還活著!
她的愧疚感迅速消失了。他還活著,可是他父親將會害死裘琳——不然至少也會害她受到嚴重傷害。說不定如果她把這個男孩拿來當人質,他父親就得听她的了。
這個男孩咳嗽一下,然後申吟起來。她立即下定決心。她必須膽子大一點,她必須勇敢。她不能讓陸歐文把那個人的頭割下來,不管她有多恨英格蘭佬也不行。那不是救裘琳的好辦法,所以她要用這個孩子來跟他父親打交道。
可是首先她得把這個孩子綁起來。
她俯身解開他那超大褲子上的髒腰帶。她的鼻子皺了起來,他近一點聞起來更臭。
「你是我的囚犯。」她對他說道,而他只是再度申吟出來,眨眨眼楮,茫然地瞪著她。
她用那條褲帶將他的腳踝綁起來,然後又解下她自己的腰帶綁住他的手。「你是我的囚犯,而我第一件要做的事情是給你洗一個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