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揉揉酸痛的後頸。「我猜那份文件記錄的是他們打算蓋的城堡布局,我確信那個紅胡子羅爵士——是總建築師。」
「一座城堡得要花好幾年才蓋得起來。知道他們的最終計劃並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我們必須在第一道城牆蓋起來之前,就把他們趕跑。」
「那要怎麼做呢?」
他與她目光短暫相接,然後又移開了。他低聲說道︰「妳知道的。」
「陸歐文是一只豬。」她顧不得什麼文雅,月兌口罵了出來。「雖然他是韋爾斯人,但還是一只豬。」她身體湊向前,一只手搭在叔叔的手臂上,懇求他了解她、支持她的計劃。「我明白我們所處的困境。如果沒有他的幫助,我們連自衛都不行,更遑論是把英格蘭人趕走了。可是在我犧牲自己嫁給歐文那樣的人之前,難道不該給我一個機會去想想,有沒有別的辦法可以打敗英格蘭人嗎?」
他一聳肩把她的手甩開,然後用手抹著自己的臉。「夠了,我答應妳。妳還要我做什麼?」他怒視著她,一面拿起一個半滿的酒杯,一口氣把酒喝完。
「告訴我要找什麼、要注意什麼特別的狀況。怎樣知道什麼對我們的目標會有幫助。我對城堡與戰事一無所知。」
他嘆口氣,把酒杯推開,然後俯身靠在桌子上。「好吧,讓我想想。」他濃密的眉毛像打結一般蹙在一塊兒。「儲藏室與馬廄的大小,還有營房。那樣我們就可以大概知道他們計劃在我們這里進駐多少人馬,還有守衛與輪班的情形。我們須要知道他們的弱點,他們防守最弱的時候。」他直視著她的眼楮。「還有,他們的長官睡在哪里、他的防衛狀況如何。」
想到這表示那個英格蘭佬可能會被殺死,裘琳的眼楮眨也不敢眨。要是她眨了,叔叔就會又反對起來,因為在戰爭中沒有心軟的余地。她也領悟到這的確是一場戰爭,如果她想避免嫁給陸歐文,就必須幫忙設法把費蘭德趕走。許多人會因此而死是血淋淋的事實。
不過雖然她沒有眨眼楮,心底卻對費蘭德會死的這個想法有一種無名的抗議。
她與叔叔一直談到深夜。奈絲嬸嬸回來了,先是小心翼翼地朝大廳里偷窺,看見里面已經恢復平靜,才寬慰地開始忙進忙出。她與蓉雯先把兩個小孩子弄上床,然後再跟裘琳他們道晚安,就先上床睡覺去了。
但裘琳和克萊在談論小麥儲糧與軍械工匠、戰馬與牛馬數且里的時候,蓉雯卻一直坐在剛掃干淨的樓梯上,窩在暗處傾听著。她一面听,心里一面發誓自己要像裘琳一樣勇敢、一樣大膽。
今天那個人抓住她的時候,她嚇得要死。然後裘琳沖出來護衛她,表現得是那麼大無畏。在那一段恐怖的時間里,蓉雯真以為她們會被殺死或者更糟。
她本以為死就是最糟糕的事了,可是母親曾堅稱有一種遭遇比死更可怕。
然而,裘琳讓她們安然無恙地離開了英格蘭人的營地,而她說過的一句話深深銘刻在蓉雯的心上︰盡避男人長得比女人高大,力氣比女人強,但是如果女人比較聰明,還是可以打敗他。
蓉雯坐在冰冷黑暗的樓梯間,听著裘琳低聲策劃著如何向英格蘭人復仇,她不禁發誓要讓自己比任何男人都聰明。她絕對不要讓自己把安全與幸一幅寄托在男人身上,她絕對不要像母親一樣,反之,她要變得又聰明又勇敢,當一名女戰士來自衛。
她要像裘琳一樣。
蘭德一直期待著裘琳到他的營地來。昨天晚上他下了一道嚴格的命令,不容本地婦女受到任何方式的威嚇。誰要是違背他的命令,將受到嚴厲的處罰。尤其重要的是,不可以用強暴或威脅的方式與韋爾斯婦女發生性行為。當然,還是可以用錢、飾品或食物來買通她們。
他不會那麼苛待自己的手下,但那些婦女必須是出于自願,她們的意願一定要受到尊重。
然後他幾乎有大半個晚上都躺在那里,猜想著發色黑如子夜、眼如藍色星輝的裘琳是否會願意以一、兩個錢幣的代價賣身給他。
奧朋曾質疑這樣讓敵人進入營地是否明智,但蘭德並不擔心。她只是一個女人,雖然她出于好奇而躲在遠處偷窺他們,同時又勇敢地挺身護衛一個小孩,但她仍然只是一個女人,沒有什麼好怕的。
而且還是這麼特別的一個女人。她的胸脯柔軟豐滿,腰又是那麼縴細,他用雙手就可以環握住。她的雙腿修長,而且他憑想象就可以確信那雙腿必定是線條美好結實。結果,那一整個晚上他都夢見那雙美腿裹住他挺舉的下月復的樣子。
還有,她能說流利的法語,這更是美事一樁——給了他一個跟她在一起的正當理由。雖然學說韋爾斯語是很重要的事,但此刻他最想听到的跟政治、建築城堡甚或生存之道都毫無關系。他想听的是充滿的呢喃、激情的申吟,以及達到圓滿境界的呼喚。
蘭德喪氣地揉著頸子後面。這個鳥不生蛋的地方真是寒冷到極點,但一想到那個黑頭發的丫頭,就會使他像發情的野獸般地欲火中燒。
他環視四周,試圖把裘琳的影子排出腦海。他的營帳正架設在以後大廳所在的位置,這里的地面相當平坦。內環的城牆要建在山丘的下坡處,外牆則位于其下,兩者之間至少相隔一部分的天然屏障。在城牆之外,一座城鎮某年某月將沿牆築起,里面住的都是英格蘭人與韋爾斯人的後裔,而他的紅狼旗幟將飄揚于這些建築之上。
那並不表示他會在這個地方待那麼久。他會為亨利建城堡,他會為國工蓋一座堅固的堡壘,以保護國王在這天寒地凍的地方所擁有的權益。但他不會一輩子都住在一冱里,只要倫敦依然是權勢的中心——而那是永遠不會改變的事。
「權勢是會消滅的東西。」一個彷佛發自蘭德心底的話語突然響起。但那並不是他的心在說話,而是有某個東西來到他的左邊。蘭德猛然轉身面對這個腳步靜若無聲的束西,就在同時他發覺自己確實有一點反應過度。
紐霖站在那里,用那雙失焦的奇怪眼楮瞪著他。
蘭德的背脊泛起一股涼意,差點就要伸出右手握住佩劍的劍柄。這個詩人實在有夠怪異,所以沒有必要讓自己那批緊張兮兮的手下,又發現這個古怪的矮子還能看穿人的心思。
見這個詩人只是一直盯著他,蘭德說道︰「沒有一個活著的人不渴望獲得更大的權勢。」
紐霖聳聳一邊的肩膀。「一個人可以控制自己的,不會讓欲心望控制自己。」
蘭德瞇起眼楮。要不是希望與韋爾斯人維持和平,他早就把紐霖和那套胡言亂語一起銷聲匿跡了。但這個人在韋爾斯這里是一個很受敬重的詩人,再加。蘭德的手下又都非常害怕這個古怪的家伙,所以蘭德更尤其不能表現出受他影響的樣子。簡言之,蘭德必須忍受這個詩人的存在。
但蘭德死也不能讓這個人妨礙到他。
「告訴我裘琳那個女人的事情。」他改變話題要求道。「她答應教我說你們的語言。為什麼那天晚上她要喬裝成一個男孩子的模樣?」
紐霖笑了。「裘琳。不錯,她現在是一個女人了,可是跟我當初在墓穴上面發現的那個哭泣的孤兒比起來,她仍然沒有多大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