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琪覺得喉間起了個硬塊,她咽下熱淚。她不要在康媚蘭面前哭。
「那麼你呢?羅斯利。你要在玫瑰莊住下嗎?」
「是的,閣下。目前我沒有理由趕回倫敦。」
「好,」公爵繼續說道。「那你可以來參加我們計劃中的宴會了。自從回英國以後,我們很少和別人來往。該是我和老朋友重修舊誼,並且交交新朋友的時候了。」他嘆了口氣,目光在室內環繞了一圈。「在這老房子里熱鬧一下也不錯。」
媚蘭望向公爵時,眼中燃起了新的光芒。「是什麼樣的宴會啊,閣下?」
「我想,」他邊回答邊坐下。「先舉辦一場獵狐,第二天再開舞會,應該很有趣。我記得年輕的時候——在我到美國以前——我們的宴會在家里一開就是好幾天。」他嘆了口氣。「當然,那時候我年輕多了。」
「怎麼,閣下,您一點也不顯老呀!」
洛斯的回答是笑著搖搖頭。
巧琪越听越害怕。如果能夠避免的話,她絕不會把邀請康媚蘭列入計劃之中。可是現在她還能怎麼辦?公爵已經邀請了羅斯利,她不請他姊姊就未免太失禮,而且她現在就得開口邀請。她張口欲言,但是沒有機會。
媚蘭已再度轉向伯倫。「我真希望能來參加你們的宴會,不過貝福府邸有急事要我回去處理。我想總管其實也能應付得來,不過……」她聳聳肩。「你也了解我肩上的負擔有多重。身為一個女人,要負那麼多責任實在很困難。但是我必須為我的兒子德加掌理一切,直到他成年。」
巧琪忍不住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你不能來,我們真是非常遺憾,貝福夫人。」從她開朗的語調听來,絕不會有人相信她有一丁點遺憾。她望著伯倫。「外子和我會惦記著你的。」
這又是一派胡言,至少在她而言是如此。那麼伯倫呢?是她看錯了,還是他深棕的眼眸中真的暗含一絲笑意?她回頭看媚蘭。那寡婦抿著嘴,眯起了眼楮。可是巧琪不在乎,畢竟這女人不可能永遠賴著不走。巧琪只須在合禮的限度內再忍耐一會兒就成了。
洛斯清清喉嚨。「是啊,我們都會的。」他把頭轉向羅斯利。「今天你們倆何不留下來用餐呢?」
巧琪雖然喜愛老人,還是忍不住想當場踢他一腳。
「我們自然樂意之至,」媚蘭即刻回答。「不是嗎?羅斯利。」
在伯倫看來,康媚蘭是個徹頭徹尾的煩人精。她那種蕩婦般的性感和明目張膽的調情只會令他不快,而他發現羅斯利對巧琪的著迷更加令人心煩。
午餐的時候,伯倫觀察到羅斯利的視線極少離開巧琪,她只要一對他說話,他便立刻春風滿面。他跟她說話時,又總是壓低聲音。老實說,羅斯利的表現並未逾矩,可是……等他們姊弟倆告辭時,伯倫真是松了一口氣。
媚蘭在前廊套上鮑曼拿過來的披風。「今天下午過得真愉快,閣下。」她柔聲說道。「您一定要到貝福來看我,讓我有機會盡盡地主之誼。」
「今天我也很高興,親愛的。有機會我會去拜訪你的。」
媚蘭看看旁邊,說道︰「鮑曼,你好像忘了把我的手提袋從更衣室拿出來。」
「很抱歉,夫人。我馬上去拿。」
總管才剛走開,媚蘭便挑起眉毛。「我真糊涂。我想是我自己把手提袋忘在沙龍里了。我去去就來,羅斯利。」她急忙朝沙龍走去,襯裙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羅斯利抬起眉毛,朝伯倫瞥了一眼。「媚蘭很少自己去拿東西的。」
他話聲甫落,眾人便听見媚蘭的叫聲。
「老天爺!」洛斯訝然低語。
三名男士急急趕向沙龍,巧琪殿後。他們發現媚蘭躺在地板中央。
「媚蘭,怎麼了?」羅斯利問道,在她身旁蹲下。
「我……我跌倒了。地上不知道有什麼滑滑的東西。」她申吟道。「我恐怕傷了腳踝,」她抬眼望著伯倫。「我想我沒辦法走路了。」
「羅斯利,」洛斯說道,控制了場面。「快把你姊姊抱到房里去;巧琪,給他帶路;伯倫,你最好馬上派人去請大夫。」
第十一章
「巧琪,我至少還能幫你籌備宴會。」
巧琪小心地抬起媚蘭的腳,往下面又塞了個墊子。「你真是太好了,不過我向你保證,真的不用。我們只希望你多休息,趕快好起來。」這樣才可以快點回家,她無聲地補充。
媚蘭在這里住了三天——感覺不啻已千秋萬世。她看來毫無好轉的跡象,也沒有離開霍克林府邸的打算。
侯爵夫人將赭色長發披在肩頭。「可是我知道你沒有籌辦這種大型宴會的經驗,我很樂意助你順利完成。」
巧琪咬咬牙,強自鎮定。
「或許我該在用下午茶以前小睡一下。」媚蘭打了個阿欠。「告訴女僕要及時把我喚醒,好讓我在司閽抱我下樓前有時間梳洗一下。」
「當然。」
真不要臉!巧琪走出客房時暗暗咒罵。她甚至懷疑媚蘭是否真的受了傷。要不是大夫說像是很嚴重的扭傷,她會當面指控那女人撒謊。
巧琪快步在走廊上行走,一扇臥室門半開著,她經過時听見里面有人在說話,她停下腳步。
「面包師傅的女兒芮秋說在八里外都可以看到火光,火焰穿透了屋頂,真的,不過听說是小姐,也就是現在的夫人自己放的火。」
「不,我不相信。」
「是真的。我以我母親的墳墓起誓,這是真的。」
巧琪朝門口走近一些。
「我才不管那道樓梯是不是修好了,反正我不敢靠近,芮秋說那里鬧鬼。」話聲陡降。「那女孩是夫人的伴從,她想去救夫人,結果自己反而送命,據說她不時會回來,回來找夫人。」
「好了,麗亞,你嚇死我了。而且面包師傅的女兒怎麼會知道這里發生了些什麼事?」
麗亞有點不高興。「她常和布約翰在一起。」
「約翰?」
「你認識的,在馬房工作的那個瘦瘦的家伙。他待在這兒比我們大部分人要久。有什麼事他都會知道的,不是嗎?」
「可是夫人為什麼要縱火,她看起來人那麼好。」
麗亞的聲音更低了。「謠傳說她生下來就是瘋子。」
「柯佛夫人?得了吧。她是我遇到過最好的女主人。」
巧琪退開。她的心跳得好劇烈,好像剛跑完一英里似的。
育兒室的大火,不是她平空想象出來的,的確有一場大火,而且死了人。
她望向長長的走廊,似乎有一陣冷風襲向她,令她遍體生寒。她覺得仿佛有人抓住了自己的手臂,將她拖向那可怕的房間。
巧琪,來看。
她驚慌萬狀,急忙轉向逃回自己的房間。
當晚伯倫回房時,看見巧琪坐在梳妝台前,瞪視著自己在鏡中的影像。第六感警告他有事情不對勁了,他緩步走到她身後停下,把手放在她的肩頭。
巧琪抬起頭,目光和他在鏡中相會。房中雖有暈黃的燈光,她的臉色仍顯蒼白,她的眼楮似乎比平常更顯得大。
「晚安,巧琪。」他在她額前印下一吻。
她瞪視他許久,但卻仿佛視而不見。一種不祥的預感令他血液發涼。
最後,她以縹緲而平板的口氣問道︰「你有沒有听說育兒室鬧鬼?」
他月復底一沉,不自覺地捏緊她的肩膀。
「僕人們說她不時會回來,」巧琪轉過身,仰頭看他。「我放的火害死了她。你知道火災的事吧?對不對?伯倫。」
「略有所聞。」他單膝著地跪在她身邊,兩手滑至她手臂。他不想放開她,他似乎必須用手抓著她才能讓她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