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像一只受傷的小鳥,既無助又害怕。他再度感到想要抱住她的沖動,然而因為相信這樣做只會讓她更害怕,他抗拒著這種沖動。
「巧琪?巧棋是誰?」
她迎上他的目光,試著忍住眼淚。「我想就是我,真正的我。」
「真正的你?我不明白。」
「真正的我,你知道,伊蓮……伊蓮是名門淑女,她應該漂亮而又聰明。可是我……我不……我怕……」她艱難地吞咽一下。「我就是寧願做巧琪,大人。」
「那麼你就是巧琪了,費巧琪。」
她可愛的唇上露出顫巍巍的笑容。「謝謝你……伯倫。」
好一陣子之後,茉莉才回到巧琪的房間。她一探頭進門,便看見巧琪的笑臉。
「他一點也不可怕,茉莉。他非常親切而且善體人意。嫁給一個陌生人也沒有那麼糟糕。」
「我很高興,小姐。」保姆臉上洋溢著釋然的表情,她將晚餐盤端進房間,放在床邊的桌子上。「我替你擔心得要命,親愛的。我不希望發生任何傷害到你或讓你不快樂的事。」
「你想他會常常來看我嗎?你看下次他會不會待久一點?」她的眼中閃爍著新的熱情,臉頰也更見紅潤。
茉莉以溺愛的眼神俯視她。「我希望會,小姐,因為能讓你高興。」
「而且我也覺得強壯了些,茉莉,真的,或許你是對的,如果我真的想,或許可以好起來。」
茉莉輕拍巧琪的面頰,點點頭。
「明天我想下床,一會兒就好。我可以坐在窗前的椅子上看外面的陽光,可以嗎?」
「當然可以了,小姐。」茉莉坐下,端起一碗熱呼呼的炖菜。「現在我要你吃了這個,一口都不要剩。然後我們就讓你準備就寢。如果爵士大人明天早上來看你,就可以看到你精神飽滿的樣子了。」
「怎麼樣?伯倫。」
「她跟我原先料想的一點也不一樣,祖父。」
兩人在霍克林府邸一樓洛斯的套房中獨處。自從他孫子上樓去和新娘見面以後,洛斯一直沒有機會和他私下談話。伯倫回到客廳時,正好總管來宣布晚餐準備好了,于是四個人便到餐廳用餐。洛斯發現海頓說的有關他俱樂部會員的故事簡直無聊至極。經過這些年來的奮斗,他發覺自己和將近六十年前逃離英國的小伙子實在大不相同了。當初的他和海頓提及的那些人一樣,整日游手好閑,只知追求享樂。
他早已不是那樣了。他會把自己的余生花在讓孫子了解費家的產業和發展出適當的經營方式上。他要重建昔日的光榮,他要恢復家族的名譽,他要……
洛斯打斷遐想,回到現在。「她是什麼樣子?伯倫。」
「她生病而且虛弱,不過她很可愛。她……看起來和別人不同,可是不像……」他在尋找合適的用字。
「瘋子?」洛斯提議。
「不,她不像瘋子。或許——是有一點茫然吧!」
「我明白了。」其實他不明白。他要親自見她一面。伯倫答應娶那女孩,並向海頓和莎拉提供慷慨的資助,以求盡快解決頭餃的事情,在他看來仍然是一種罪惡。他應該堅決反對這件事的,他應該等待法庭解決。一樁沒有愛的婚姻能對男人造成何種影響,他有切身體驗;代價太大了。
洛斯在心里嘆了口氣。或許,他向自己承認,自己的婚姻並沒有那麼糟。要不是伊莎生了彼得,此刻也不會有伯倫陪在身邊。他的孫子完全符合他的期望——英俊、聰明、善良、誠實、勇敢。他在紐約十分受仕女歡迎,不過並未有過心愛的女孩。假使他會墜入愛河,如今便不須面對空虛的婚姻了。
他忽然想起蕾娜。親愛的蕾娜,她是否可能還活著?這是大約三十年來他第一次想到她,不過在美國的這許多年,他曾夢想和她重續前緣。哦,他是多麼愛他的小蕾娜。他逃離英國時她才十四歲,仍是個孩子,所以他從未有機會告訴她他愛她,從未有機會看她長大,從未有機會娶她當新娘。
好吧,追悔無益。況且他也很累了,眼前還有難挨的一星期。
「海頓說他和莎拉明天就出發到倫敦。我想跟他們一起去,我覺得沒必要拖延程序。」
「听起來很合理,」伯倫起身時答道。他打個呵欠,又補充一句︰「雖然我不能說我急著想再忍受一次長途顛簸。」
「你不用去,伯倫。如果你情願留在霍克林。」
「不去?」他的孫子不以為然地望著他。「讓你單獨跟那兩條梭魚在一起?絕對不行,祖父。」
洛斯輕笑。「那好吧!我們睡覺。」
海頓在巧琪隔壁茉莉的小房間里找到了她。保姆自爐前的椅子上起身時,很難掩飾她對前任雇主的厭惡。
「她怎樣了?」他開門見山地詢問。
「自從你沒給她下那麼多藥以後,她就好些了,大人。那藥讓她很不舒服。」
「她記不記得火災的事?」
「只做噩夢。」
海頓點頭。「夫人和我明天就到倫敦去,你好好照顧那女孩,要是我听見……」他口氣轉硬。「留神不要出差錯,否則你會後悔的。」
他捕捉到她眼神中的恐懼,確定了茉莉會看牢那女孩,覺得很滿意。他的未來似乎已有了保障。
「晚安,茉莉。」他說完便走出房間。
費伯倫對特權階級的習慣和方式不能說是不熟悉。他念過哈佛,追求過不少初入社交界的少女。他已發現英國社會和美國並無多大不同,差別在于英國人對正式頭餃和階級的重視程度,遠超過社會地位和財富。
在倫敦的第一個星期,費洛斯的故事一公開,他便發現自己成為眾人好奇的對象。隨後他又成為競逐的目標,因為他是法茲渥公爵的頭號繼承人。雖然多年來公爵的經濟情況不佳,不過大家同時也知道費洛斯和他的孫子費伯倫——新任柯佛子爵,有的是錢。
在倫敦的最後一晚,兩人在他祖父的俱樂部等待用晚餐時,一個年約三十的黑發男人前來攀談,他黝黑英俊,面露友善的笑容。他自我介紹是羅斯利伯爵藍偉力,霍克林府邸的鄰居。
「何不一起坐呢?羅斯利伯爵。」洛斯提出邀請。「我們正打算用餐。」
「謝謝你,閣下。我會的。」他拉了張椅子坐下。「叫我羅斯利就好,我所有的朋友都這樣叫我。」他笑著將黑眸轉向伯倫。「這個星期以來,兩位給倫敦帶來不少閑話的材料。你最好小心點,朋友女士們很快就會找上有錢的單身漢。」
「恐怕我孫子算不上是單身漢。」
「真的?」羅斯利挑起一道黑眉。「怎麼,我听說——一」
「內人是費海頓的女兒。」
「老天爺!費伊蓮?她不是……」羅斯利還算識相,及時住口。
伯倫橫了他一眼,看他是否敢說自己新娘的壞話。
羅斯利壓低聲音,湊近過來。「她還好吧?」
「她在生病。伯倫有所保留地回答,顯然不願回答任何問題。
「別誤會。你知道,我在她小時候見過她一、兩次。學校放假我回到玫瑰莊,看過她和保姆乘她的小馬車外出。是個金發的漂亮小東西,笑容奇怪。她一向不多話,不過我記得她是個很甜的小女孩。後來我又回家,就听說她……」他住口不言,四下張望了一下以便確定沒有人在偷听。「听說她瘋了,被鎖起來。此後就沒有人再見過她。公爵和……我是說費爵士夫婦從不在別人面前提起她。我還以為她說不定死了。大家幾乎都忘了費海頓還有個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