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地,「砰」一聲不大的槍響驚動不了外面的笑鬧,卻讓馬倫庫倫住手了。他定楮一看,不知花弄笙手中正冒著煙的槍是從何而來,而自己的左耳垂正滴著血。
馬倫庫倫要張口說話,但花弄笙臉上的森寒令他住口,他知道眼前這個女人隨時還會再補他一槍。
花弄笙睜著絕然的大眼,按捺恐慌,顫著雙手,把槍口指著馬倫庫倫的頭,晃了晃槍身,示意他往門口移動。
從沒想到自己踫上這樣的情況,從不解世事,見血即慌,到現在持槍自衛,是多大的差別。然而,本能教會花弄笙要如何保護自己了。
在槍口指著自己的後背的情況下,馬倫庫倫只好在不讓醺醉的部下發現,使自己顏面掃地的情況下,隨花弄笙走到馬廄。
花弄笙並不會耍槍,但仍不忘從他身上搜出隨身槍枝,要他背對自己。也不管自己會不會駕馭馬,她以最快速度跳上馬,策馬直直奔出游擊隊的營地。
騙局!到哪里都是騙局。蒙卡慕答一心一意要將她送進詩瑪苑,而小沙……花弄笙不顧方向,放松韁繩讓馬在黑暗中直往前沖,身子不由自主地因恐懼與憤怒而顫抖著,怨恨的淚水自眼角飛出。她如此地信任小沙,沒想到他竟這樣回報她的信任!
忽然間,馬兒不知絆到什麼,撲跌在雪地上,連帶將花弄笙摔出馬背。在花弄笙還來不及爬起來之前,那馬已起身,高高嘶鳴了一聲,奔入黑暗。
她急急大喊,卻無濟于事,只能眼睜睜看著馬兒飛奔而去。怔呆好一會兒,花弄笙緩緩站起身來,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幸而有雪光照映,不致完全黑暗。
沒有草皮斗篷的御寒,她顯得十分單薄。在茫茫的雪中,她什麼都沒有,望著眼前看不見底的黑暗,不自覺地緊握著手中那把蒙卡慕答給她的小手槍,漫無目的地往前走、往前走。
滑過臉頰的淚痕,此時已凝聚成一層薄冰,脆弱地覆在她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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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花弄笙匆匆離去不久,營地仍一團亂時,蒙卡慕答一行人已騎著馬,踏進了游擊隊營地。
「蒙卡慕答,」隊長馬倫庫倫皮笑肉不笑地自營房相迎而出。「歡迎大駕光臨,不知道有什麼指教?」
蒙卡慕答一行人並不下馬,只直直盯視著馬倫庫倫。
「馬倫庫倫隊長,」蒙卡慕答聲音低沉,語氣充滿陰霾。「你派人潛進我的山寨,探路的結果還滿意嗎?」
「唔!這……」馬倫庫倫的眼珠轉了一下。「我只不過派幾個人去問候問候你,沒想到,這些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家伙反而得罪你,嘿嘿!不好意思。」
「看來你唯一生還的手下已經平安回來了。」蒙卡慕答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唔!」
馬倫庫倫穩住被蒙卡慕答逼居下風的怒氣。在沒有政府軍的援助下,衡量自己目前的力量是斗不過蒙卡慕答的惡勢力的,所以一定得按兵不動。
雖然自己和政府軍是勢不兩立,但雙方為了擴展勢力,都看上了蒙卡慕答所居的山寨。若能一舉殲滅蒙卡慕答這批馬賊,馬倫庫倫不僅增加了勢力,也少了一個後顧之憂。
政府軍曾為了要早日消滅游擊隊,找上了蒙卡慕答,但後者的拒絕合作令執政的獨裁者時時懷恨在心。一向心高氣傲的蒙卡慕答從不把周邊國家的勢力當一回事,這自然也會令政府當局十分不滿,但也無可奈何。
所以當小沙向馬倫庫倫提議先和政府軍合作,弄垮蒙卡慕答時,很快就讓執政者對這建議點頭。
不過,此時此刻,在政府軍的支援尚未到達以前,和蒙卡慕答翻臉是不智之舉。因此,馬倫庫倫始終按捺住內心怒火,對跨坐在馬背上的蒙卡慕答陪笑著。
「馬倫庫倫隊長,」蒙卡慕答冷冷睨著他。「你的手下能從我手中逃出來,算他有本事,我可以不計較,不過……」
「嘿嘿,多謝了,我讓小沙出來向你陪罪。」馬倫庫倫立刻叫小沙出來。
不一會兒,小沙白著臉,畏縮地走出來,他實在沒料到蒙卡慕答竟會公然找上門來。
蒙卡慕答一看到小沙,便立即聯想到花弄笙死命相護的神情,不禁怒形于色,卻強自壓下要揮鞭出手的沖動。
「你把那女人藏到什麼地方?」他穩住要見花弄笙的激動,淡然地問。
「女……女人?」小沙不禁看了隊長一眼。
早在回來沒多久,他稟報隊長馬倫庫倫所發生的經過時,馬倫庫倫便表示要留花弄笙在身邊。盡避自己對花弄笙深具好感,但在隊上,長官的命令是天。何況在這里,女人向來只能算是男人的附屬品,他只得忍痛點頭,卻不敢再面對花弄笙,早早便退離熱鬧的晚宴。
萬萬沒料到,蒙卡慕答竟會為了這個女子追到這里。
「隊長,」蒙卡慕答並沒有忽略小沙瞟向馬倫庫倫期期艾艾的視線,想來花弄笙已被眼前這個粗俗的中年男人所據,不禁目光暴厲一聚,咬牙緩緩地說︰「你不想我們把這里夷為平地吧?」
「就……就為了一個女人?這未免太……」馬倫庫倫的臉色也不禁白了。
「從我山寨里所盜走的一草一木,都讓我引以為恥,」蒙卡慕答跨下的「飛梭」,吐著蓄勢待發的威猛氣息向馬倫庫倫走近。「你的手下不但自己逃了,還把我的女人誘拐來此,馬倫庫倫隊長,你讓我的面子往哪里擺?」
「是……是她自己要跟來的……」馬倫庫倫的臉忍不住抽搐起來。「小……小沙,你……你說是……是不是?」
蒙卡慕答威怒至極的氣勢,早已壓得小沙哆嗦得說不出話來。此時,他終于領教到為什麼大漠中的游牧民族一談到蒙卡慕答便會變臉色的原因了。支整游擊隊都在這里,卻沒人敢上前說一句話,連隊長都不是他對手……
蒙卡慕答陡然怒目一瞠,馬倫庫倫的話仿佛是譏誚因他的無能而讓花弄笙私逃,聲音有著極度的怒意。「我再給你們一次機會,那個女人在哪里?」
小沙忍下住再偷偷望向隊長,他還不清楚馬倫庫倫是不是已將花弄笙……
蒙卡慕答卻猜到了小沙的意思,瞥見馬倫庫倫的左耳垂著血漬,不禁按捺怒氣,嘲諷地問︰「隊長的耳朵出了什麼事?」
盡避再怎麼不濟,自己終究是一隊之長,馬倫庫倫怎肯在手下面前暴露被花弄笙持槍脅逼的真相,遂隨口含糊地說︰「還……還不是女人惹的禍!」
女人惹的禍!蒙卡慕答的腦中浮現出花弄笙激情地含咬住馬倫庫倫耳垂的情形,難道這就是馬倫庫倫耳垂有血跡的原因?又看了一眼俊秀的小沙,花弄笙與小沙激情的想像又在眼前飄蕩起來。
蒙卡慕答不由得妒火叢生,怒得要拔槍射死眼前的兩個男子。但在這一剎那,花弄笙慘白著臉,顫著身子擋在面前的身影又在眼前出現,蒙卡慕答咬了咬牙,凶狠地瞪視著馬倫庫倫。
「看來,你們是不想說了!」
「蒙卡慕答,」鄂多在此時湊上前來。「我看干脆就現在把這里給……」
馬倫庫倫一听,心想這還得了。若是現在就讓蒙卡慕答佔領這里,那不就什麼都完了。
「蒙卡慕答!」事到如今,就是他不想說,也不行了。「那女的……」但顧及到自己顏面,他說得有所保留。「我讓她走了,就在你們來以前,才走沒多久。」
蒙卡慕答的心一動,狠狠盯視著馬倫庫倫良久,將韁繩猛力一勃,「飛梭」前腳懸空立了起來,對空中凶凶嘶鳴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