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藍偌芙嘗了一口。「真好吃。」
「我有一次經過這里,買了那位阿婆自制的便當以後,就吃上癮了。」
藍偌芙不禁莞爾一笑。
「笑什麼?」
「依你的家境看來,我一直以為你吃慣餐館的美食,絕不沾路邊食物,沒想到……」
頓時,程天遙神情嚴肅地沉默了半晌,才帶著苦笑說︰「很多人都因此而對我有所誤解。其實,我家的經濟環境只是比許多人好些,但就是因為這樣,我反而不容易交到知心朋友。」
藍偌芙認真地看著程天遙。
「小時候,因為沒有兄弟姊妹,所以很渴望有許多玩伴、朋友,甚至不惜濫用金錢去買友誼。那時,只要我肯花錢,就會有朋友替我賣力,當時還小,根本不懂什麼才是真正的朋友,總覺得那樣很威風。」他低頭用筷子攪了下便當的菜。「直到上了國中,幸運踫到一位導師,他說……」
「他說什麼?」藍偌芙忍不住問道。
程天遙的神情沉浸在回憶中。「他說……‘程天遙,以你的資質,留級實在是件可恥的事。’」他轉頭迎視藍偌芙,微微一笑。「你信不信?那時我的成績很爛,所以每次的考試、作業都有槍手代刀,我就是因為這樣才差點留級。」
「後來呢?」
「後來……那位導師日夜為我輔導,我那時很恨他,後來卻很感激他,因為他是我第一位不用花錢收買的朋友,也讓我了解到朋友真正的定義。經過一學期的努力,我便迎頭趕上同班同學的進度。」
「你現在還和那位導師聯絡嗎?」
他搖搖頭。「過沒多久,他便因肝癌去世了。」
「啊!?」藍偌芙惋惜地輕呼一聲。
「他臨終前還一直擔心我不能做個健全的人。」
「健全的人?」藍偌芙似懂非懂。
「死讀書和讀死書,都不是他想要的學生。」
「……」藍偌芙眼中充滿悲憫之情。「想不到你竟有這樣的心路歷程。」
「其實我的父母很好,他們致力于事業,只為了提供我最好的一叨。可是,我那時太寂寞了。我的童年是黑白默片,黯淡而無聲。」
「我的則是吵鬧的肥皂劇片。」藍偌芙不禁也回憶起兒時的一切。「想想看,上面一個哥哥,下面兩個弟弟及妹妹,家里的屋頂不知被掀了多少回呢!」
「真令人羨慕。」他由衷說道。
「對了!」藍偌芙換個話題。「畢業後,你要出國嗎?」
「這是必然的趨勢。」程天遙聳聳肩。「那你呢?」
她搖搖頭。「當初為了我哥哥留美拿學位,我父母吃盡苦頭,現在他們好不容易輕松了點,我怎麼忍心再讓他們受這種罪。何況申不申請得到學校,還是個未知數呢!」
「不要太謙虛,我知道你的英文一向不錯。」
「比起你的流利,可就小巫見大巫了。」
「不敢當,不敢當。」程天遙象征性地打躬作揖。
藍偌芙倏地想到和程滅遙相約未成的情景……
「偌芙,」程天遙也想著同一件事,他的神情有些落寞。「記不記得我有一回邀你去看‘天鵝湖’卻沒成功。我為我的唐突邀約向你道歉,我不知道那天你另外有約。」
藍偌芙睜大眼楮,愕然地看著他。「我並沒有另外的事情,只是……我那天遲到了,正好看見你跟……一位小姐走進去……」
程天遙听了,不禁為之一怔。她垂著頭,繼續說︰「我以為你因為我來晚了在生氣……」
「不!不是!」他急急打斷她的話。「我看見你和另一個人一起下車,我以為那是你的……男伴。」
「他讓我搭便車,以便趕上表演。」
那是裴揚。藍偌芙的心思不自覺地隨著裴揚起伏,也隱隱牽動了一絲痛楚。裴揚為什麼不再出現?他如驟雨般闖入她的生命,又無聲無息地失去音訊,卻無時無刻地在她的心湖上飄搖。裴揚、裴揚……她默然念著他的名字,心中泛起了無以名狀的悲哀。
「藍偌芙,」程天遙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我可以再約你一次嗎?」
她的臉色錯綜復雜,看了他一眼後,即低頭把吃完的便當空盒丟進塑膠袋,又把袋子移到他面前,淡淡地說︰「便當吃完了嗎?要不要丟掉?」
程天遙看了她好一會兒,終于把便當扔進袋子。
「沒辦法嗎?」他忍不住再問。
「要我怎麼說?」藍偌芙遲疑了一下,輕聲道︰「如果那天我早到幾分鐘,也許……情形就完全不同了。」
程天遙一直是她心儀的對象,若是裴揚不曾出現,這個邀約肯定會令她欣喜若狂,但是……裴揚,唉!裴揚為什麼毫無音訊呢?
程天遙凝視著藍偌芙的側面,他還不太習慣看到頭發剪短的她,但新發型的確為她恬靜的臉龐增添了幾分嬌俏。但又如何?他已失去機會了。
程天遙咬了咬牙,硬是吞下沮喪和難過,隨即站起來,夸張地伸伸腰。「那我們走走吧!算是陪陪朋友。我下個月就要到美國了。」
她感激地對他笑笑,和他並肩走在街上。
「你要去多久?」藍偌芙以朋友的口吻,關心地詢問著他。
「三、五年吧!」他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反正念書就是這麼回事。」頓了一下,他側臉看著藍偌芙。「你呢?有什麼打算?」
「當然是找工作啦!我已經寄出不少履歷表,已收到幾張面試通知了。」
「祝你好運。」程天遙衷心說著。
倏地,一部白色色賓士突然停在他們身旁,車窗搖下來,探山一張美艷的容顏。
「咦!那不是程家公子嗎?」
「白夫人,還真巧。」程天遙禮貌地打招呼。
「你沒開車?」白雪蓮十分詫異。
「我一向沒買車。」程天遙聳聳肩,坦然說道。
「企業大亨——程為緒的獨子竟沒有車子代步?真是不可思議。」
程天遙微微一笑。「家父本來要買給我,但被我推辭了,反正搭公車也是挺方便的。」
霎時,藍偌芙才了解程天遙的苦心——為了真心和朋友平起平坐,他寧可放棄現成的享受與便利。她對他的憐憫頓時轉為敬佩。
「你興致真好啊!還帶女朋友出來散步。」白雪蓮輕蔑地斜睨藍偌芙一眼。
「我們是同學。」程天遙解釋道。
「小心別上感情的當。」白雪蓮別有用意地看著藍偌芙。「有人特別會釣大魚。上回是裴揚,這回是︰。哼!幸好裴揚回頭了。程公子,你得當心!」不等二人反應過來,白雪蓮便搖上車窗揚長而去。
裴揚?藍偌芙的心頓時緊緊糾結。白夫人的話是什麼意思?裴揚回頭了?那是不是表示裴揚和白夫人……
「裴揚就是他吧?」程天遙感到一陣心痛,卻又固執地想求證自己的想法。「那個使情形不同的人?」
藍偌芙臉色蒼白,默然地別過頭,痛楚、嫉妒、失望及悲傷一起翻涌上心頭。
裴揚,他到底是存什麼心?
經過兩個星期的不斷應征相面試,藍偌芙終于找到一份英文秘書的工作。她戰戰兢兢地在新環境中學習和成長,也為自己在工作方面的順利感到慶幸。
這天午休時間,藍偌芙踏出辦公大樓,揖頭看到一架客機劃過天際,不禁想到程天遙……他大概已經在美國了吧!
當她把眼光掉回來時,一輛藍灰色的保時捷隨即映入眼簾,她驀然停住腳步。看著那一抹藍灰,藍偌芙感到胃正猛烈地翻攪起來。
看到站在眼前的裴揚,藍偌芙無法形容自己的感覺,既不是驚喜,也不是怨懟、忿恨,而是一種莫名的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