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嗎?那太好了!不打仗,百姓才會有好日子過呢。」顏歌听了心中歡喜,微蹙的秀眉也緩緩舒展開。
「是呀,老百姓都想過太平日子,誰願意打仗?」白秀姑點點頭,又道︰「夫人,我瞧送來的那一大堆吃的、用的、玩的,沒有一樣不用心的,心里就想,爺這分明就是在討夫人喜歡,明明牽掛著這里,人怎麼就是不來呢?」
顏歌不語,低下頭,默默喝著碗里的燕窩粥。
「今天勒海那小子因要出門辦事路過這兒,被我楸住了,再三問了,那小子還不肯說,後來被我擰了耳朵,才悄悄告訴我說,爺病了。」
病了!顏歌驀然抬起頭。
「爺病了好幾天了,勒海說听太醫們背地議論,爺上次傷得太重,又加上中毒,本來就沒有痊愈,最近又忙著,太過操勞,這才病倒了。」
他病,……
「爺倒好,就算病了也不顧著自己的身子,看到湯藥就火大,一點兒也不配合太醫們,對了,爺還特意交待下人們一點風聲都不準透露,我猜是怕夫人听了會擔心……唉,爺真是的,先前每晚都趁著夫人睡著了才進來瞧瞧,略坐一會又連夜趕回大都去,這可不是太操勞了是什麼?」
他每晚都會來?
難怪,當她陷入夢魘時,總會感覺仿佛有一雙大手在輕輕地拍著她,撫慰她,然後將她攬進溫暖的懷中,濕潤的吻如輕啄,落在她的額頭、頰邊。
原來真的是他,悄悄地來,悄悄地離開,不讓她發現。
顏歌心頭涌上一股疼痛,酸楚涌上眼楮,霧氣開始凝聚,她輕輕地喊了聲︰「白姑姑。」
「夫人?」
「帶我去找他。」
她要去找他,她不能再欺騙自己。
對于小千,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會忘記,而他,自己卻再也不想跟他分開。
第10章(2)
烏托的京師大都雖然地處關外,多山且地勢險峻,但卻是個少見的熱鬧之地。
這里門樓高聳,垛迭齊排,周圍活水通流,南北高山相對,城中六街三市、萬戶千家,十分繁華,不亞于中原那些著名的城池。
洛府就位于城西一條尋常的巷陌內,與洛家那處極大的莊園比起來,這間府邸既不極工盡巧,也不精美入畫,而是處處透著簡樸,一間間高大的屋,鱗次櫛比,朱門拱梁,甚是大氣。
顏歌從馬車上下來,披著白狐裘氅,在白秀姑的摻扶下,跟隨著大管家洛山走到他的寢院。
一路上,僕從們見了她便紛紛行禮,並讓出一條路讓她通行,才剛走到書房的門口,顏歌就听見幾聲急促的咳嗽聲……他果然病得不輕。
書房內外極安靜,屋內東瓶西鏡、文房四寶,還有暗紅色的簾幕、金色的流蘇,氣度華美又不失雅致。
檀木書案後坐著一襲玄色長袍的洛刑天,正神情專注地看手中的卷宗,偶爾會手握成拳抵在嘴邊咳嗽幾聲。
站在門口的顏歌,望著他有些憔悴,一點也不柔和的臉部線條發楞。
他是個硬朗剛毅似軍人的男子,誰能想到,他這樣鐵血堅毅的人,待她卻從來都是體貼、真摯、愛憐、溫情的……過往點滴教她不禁眼圈一紅。
正伏案辦公的男人突然心念一動,抬起頭,一眼看到門扉半掩處,露出半哉白色裘氅。
「誰在外面?」他沉聲詢問,並未發火。
書房外一向有侍衛把守,不允許外人接近,想必一定是府里人,才會被允許靠近。
「是我。」嬌柔的噪音弱弱地傳來,令那張冷面瞬間柔和起來。
時間好似靜止了一般,有那麼一霎,心髒也仿佛停止了跳動,洛刑天以為自己在作夢。
此時正值冬末,晌午將至,天空澄淨,陽光溫暖,她俏生生地站在那里,著一身雪白狐裘,水色長裙,隱約可見腳上一對精致的鳳頭鞋,顯得她既艷又清雅,柔軟如雲的秀發梳成髻,插著一支極簡單的碧玉釵,屋外的樹蔭枝葉的重影映射在她帶孕的身子上,令她更加美麗嬌弱。
「你來了。」笑容染上俊顏,洛刑天一瞬也不瞬地注視著正拘謹地站在門口的她,就像是等了她一生一世。
「我來了。」她輕聲說。
淚水急速涌上眼眶,顏歌從來不知道,在他面前,自己竟然這樣愛哭。
被她簌簌而落的淚水瞬間驚醒,洛刑天起身大步朝她走去,緊緊地將她攬進強健的胸膛中,啄吻著她的眉心。
她依偎在他的臂彎里,擱在他肩上兩只緊攥成拳的小手微微地發抖,最後終于承受不住食心般的相思之苦,崩潰地張開小手,緊緊楸著他的衣襟,在他懷中嗚咽出聲。
「真的是你嗎?我還以為……以為……」額頭抵著她的發頂,他的思緒沉浸在無邊無際的驚喜之中,簡直說不出話來。
他以為她不會來,以為自己要等她更多更多的時間。
將懷了身孕的她留在莊園,他怎會放心?于是每晚忙完事務,他總會從大都策馬狂奔到封地,看著她,親親她,在天明之前再趕回大都。
那張蒼白的小臉在睡夢中總是不安的,似是被什麼惡夢纏著一般,不停地說著囈語,讓他心里實在是不好受,直到那夢中的一聲「小千」,令他落荒而…心灰意冷地皇轄大都後就病倒了。
可是現在她來了!帶著月復中的孩兒,無須她再說什麼,她的心意,他亦明白了。
窗外鳥囀蟲鳴,風在樹梢輕拍,一對有情人相依相偎,站在屋外的一眾僕人相視而笑,誰都不忍去打擾。
懷胎十月,顏歌順利地產下了一對雙生子,洛刑天為他們取名為洛長風、洛長河。
在她生產後的一個月,府中來了一對從驪京遠道而來的貴害,那個貌美如花的年輕女子,在看到她時忍不住淚如雨下,撲入她懷中,與她抱頭痛哭。
「蕊兒……蕊兒?」
「是我,姊姊……」
初蕊,她唯一的妹妹,顯然過得很好,那陪著她前來的英俊夫婿,在望著心愛妻子時,滿眼都是愛意。
柳下笙歌庭院,花間姊妹秋千,記得小樓當日事,同向紅窗夜月前……
在得知家族血海深仇得報,她想自己再也沒有任何遺慨了。
在烏托,很少人能有幸見到那位洛家的主母,可是見過她的人都會衷心地嘆一句,好一個美人兒,她的體態十分婀娜,容貌秀美,精致小臉上不施粉黛,仍然膚色雪白,肌鼻瑩潤,更顯得一張菱唇不點而艷,色若櫻粉,當她笑著的時候,仿佛滿山遍野的鮮花正緩緩綻放開來。
烏黑的秀發綰成已婚婦人的樣式,簪著一支寶石簪子,幾縷長長的發絲垂落至肩頭,憑添了幾分柔美,水色的衣衫裙角都繡著細碎的花辦,除此之外,全身上下便再沒有多余的首飾裝扮。
就算成親已有七年,洛刑天發現自己一日比一日更愛看著自己的妻子,只要看到她,前一秒大發雷霆的他,也會被轉移視線。
就像現在這樣。
「相公,你不要生氣了。」顏歌拉著丈夫的手,小聲地替兒子們求情。
方才,出門幾日的洛刑天剛踏進府里,就听說自己的兩個兒子干的好事。
趁著教書的老先生打瞌睡,他們竟用墨汁將老先生畫了張大花臉,這還沒完,又將老先生的一把花白長胡子編成了數根小瓣子,這不,老先生氣呼呼地拆了大半天都沒拆完。
洛家的小爺們天不怕地不怕,只怕他們的老子,一听說洛大當家在黃昏時分要回來了,趕緊去跪在娘親面前,痛心疾首地承認了自己的錯誤,還趕在洛刑天踏進內室的前一秒,在娘親的帶領下去向老先生道了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