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的副將在這時策馬靠近。「將軍,方才——」
「休說。」如梅般泛著淺紅的菱唇淡淡喝令,又若無其事地朝正前方看去。
而此時,大內皇城已近在雙目可及之處,約莫只有百尺之遙。
素手朝空半舉,止住身後馬蹄腳步。
半晌,後羿將軍與眾將官動作一致地下馬,牽著韁繩步行入宮。
***
「為什麼?」三個字,說得不解,也道得冷冽,咬牙切齒的語調更同時顯示聲音的主人此刻正氣得含怒夾怨,又不得不捺下殺氣。
被問的一方只是冷眼輕挑,不以為意。
問的人將似黑色羽毛般大小的翎箭揚在半空,伸向追上的男子。
「冷焰,給我個理由。」
「別礙我的事,邢培玠。」冷焰冰冷冷地回道,瞪向邢培玠的眼難掩恨意。
是的,恨!這要他怎麼不恨?為了閻羅令,他失去摯愛的女子;若說鳳驍陽是設計一切的元凶,眼前的邢培玠便是幫手,要他怎麼不恨!而這樣的眼神,看得邢培玠萬分狼狽,垂下執索命符的右手,質疑的氣勢瞬間消失于無形。
「請你歲訴我,為何要殺她?」自知理虧也因為內疚,邢培玠的口氣從強硬轉為請求。
冷冽的薄唇勾起無情冷笑,他淡然道︰「讓你嘗嘗失去心愛女人的滋味。」他動不了鳳驍陽的女人,至少還可以殺了邢培玠的。「那滋味,不應只有我一人獨嘗。」
「你……」邢培玠因他的話驚恐地向前一步,撂下警告︰「不準傷她!」若不是回避途中竟看見冷焰朝皇道走去的身影而追上,這道索命符不會被他攔截下來。
為何要殺她?
邢培玠心里的疑問愈來愈大。
「我會听你的?」冷焰哼笑一聲,「你冷眼旁觀婉兒的死,這仇,我冷焰絕不罷休。」
「冷眼旁觀的是我,要報仇就找我。」
將玉蕭插入腰中內,邢培玠雙手反剪腰背,等著冷焰手中的龍泉劍砍上頸首。
冷焰並未拔劍離鞘,一雙冷然的眼望向筆直朝自己而來的目光,他看見邢培玠的後悔與內疚,也明白他為何叛離沁風水榭;相似的冷性情是了解對方的捷徑,他和邢培玠算是最能認清彼此的人,可是——
他沒有幫他!沒有幫他留住婉兒的命!
扁是這點,就讓他無法原諒,哪怕是相交為知己也一樣!
「我不會殺你。」當初不出手相助,現下他又何必成全他?再者,「殺她是個條件。」就當作是還他當年救他一命的情義,冷焰丟出令邢培價為之錯愕的話。
條件?「什麼條件?」
「換得婉兒下落的條件。」
「唐姑娘沒死?」
如果是這樣,為何冷焰還會離開沁風水榭?
他的詢問讓冷焰黯下神色。
「冷焰?」
冷焰淡然的腔調劃過天際,解了他的疑惑,「被剜心的人能活嗎?」
邢培玠啞口無言。
「這是鳳驍陽開出的條件——一殺了她,換得婉兒……安眠的墳地所在——」
婉兒,他的婉兒,卻連死後都見不著一面……思及此,冷焰握緊拳,忍住撕心裂肺般的痛楚。
鳳驍陽!
邢培玠被他吐露的消息震得連退數步。「又是他!」
「所以——」鏘的一聲,龍泉劍出,指向他手中的索命符。「我要殺她,絕對。」
「別對她出手!」
「由不得你。」
冷焰哼了聲,轉身施展輕功離去。
「冷焰!」邢培玠追上前,卻遲了一步,只能頹然見他揚長而去。
被留在原地的他只能看著手中的索命符,陷入沉思。
第二章
月明,星稀。
夜寒,霜落。
寒者肅殺之氣是非不分地斬去萬物生氣,唯獨寒梅依舊挺直桀驚不屈的姿勢,硬是刻意在愈是寒霜滿天時綻發一抹淺紅,點綴銀天白地的一色景象。將軍府,梅園中,株株淺紅點點,其間或許摻有幾朵白梅,一樣傲世獨佇,一樣無懼嚴冬天寒。
「寒梅傲世勞勞立,佳人冷眼靜靜觀;清酒獨飲幾回醉,此中可曾片刻歡……」字句鏗鏘的吟詩聲,敲開以萬籟俱寂堆砌在梅園里的靜謐,讓側身坐在曲廊欄桿上獨飲黃湯的人,柳眉蹙起不悅被人打擾清靜的波瀾。
「別煩我。」鳳嫦娥頭也不回,頂多垂下執壺的手,停住以唇就壺的喝酒舉動。「滾!」
「姑娘家這麼喝酒……」來人面對她的怒氣壓根兒不放在眼里,不但毫無懼意,甚至煞有其事的搖頭。「不太好。」
「不走,我一箭射穿你的腦袋。」
「呵呵呵,我該說好怕嗎?風將軍,或者我該喚你一聲不久後將過門的愛妻、娘子,還是夫人?」
「墨凡庸,你來此若是為了說廢話就請滾!」
喝,竟然知道他是誰?「唉唉唉。」墨凡庸像唱戲似地連嘆幾口大氣。「這天底下敢娶後羿將軍的人不多哩,若不是聖上賜婚,我怎敢高攀。」
「皇上尚未下旨,你別自以為是。」。
「可這算盤早在皇上心里打妥,近月內定會下旨賜婚。」
「明日面聖,我會奏明皇上,請皇上打消這念頭。」今生今世,她早立志不嫁,否則就不會以女兒身縱橫沙場數載,過著男人般的戎馬生涯。
「有這麼簡單?」他可不這麼認為。
「你也不想娶我,何必自討苦吃?」
墨凡庸聳聳肩。「這也沒辦法。聖上賜婚,一是為了拉攏皇族與朝臣的關系,二來是只有以賜婚為名,才能從內部壓制我爹的野心。你知道的,我爹野心極大,若不是遲了時勢發兵,他不會位居人臣;而能監視我爹,甚至在他老人家意圖謀反之際一舉鎮壓的最佳人選,當然就是縱橫沙場、功績彪炳的後羿將軍你了。」
「你甘心娶我?」
墨凡庸學她坐上同一側的欄桿,以便兩人對視,恰然自得地欣賞眼前醉佳人美艷的姿容。
無關情,也非因愛,美人嘛,任誰都會想多看幾眼。「我無意涉入政爭,但身為北武郡王爺的兒子,我也身不由己。」
含冷夾冰的丹鳳眼淡淡掃了他一眼。「娶我不代表你就能成為北武郡王這位子的繼承者,墨三公子。」冷言刻意加重「三」字的音,提醒他休想以她為籌碼,換得北武郡王之位。
犀利的寒語刺得墨凡庸狼狽一震,愣了半晌,呵呵笑出聲︰「傳聞風將軍文武雙全,原以為再怎麼夸大,最多也不過是擅兵帶將的奇女子,想不到對朝中政局也頗有見解呵。」他雙足落地,傾身一揖。「凡庸眼拙,小看了風將軍,還望見諒。」
「你怎麼看我,與我無關。」毫不在意地執壺就口倒進佳釀,鳳嫦娥又抬眼望向天邊月。「我不會嫁給你。」
「雲母屏風燭影深,長河漸落曉星沉,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鳳將軍,你是為誰守心、為誰買醉?」
執壺的手突地一松,只听聞匡啷一響,淡漠疏離的丹鳳眼立時顯露殺氣,跟著一截細長黑影劃過,筆直沒入墨凡庸身後的朱梁,離他的頸子只有一寸之隔,生死只在一線。
「好箭法。」連閑賦在府中還藏有袖箭,這女子警戒心就重。墨凡庸暗忖。
「再多說一個字,下一箭就射穿你的腦袋。」
「不愧是一箭驚城的後羿將軍。」墨凡府只是一笑帶過,臉上並無一絲懼色︰更甚者,他拔下沒入木梁的短箭,在掌心把玩。「可惜的是,在下非說不可。」
「你查過我多少事?」
「每一件。」墨凡庸雙肩一聳,無視佳人怒氣填膺。「我總得知道將娶進門的妻子的過去吧!」
「知道後還想娶我?」鳳嫦娥哼聲一笑,鳳眼挑起譏諷,「墨凡庸,北武郡王之位真的讓你如此垂涎?」「嗯。」他老實不客氣的點頭,反倒讓風嫦娥吃了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