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了又能如何?雖自己不在乎身份差別,但他呢?堂堂曲家二公子不在乎嗎?
再怎麼擁有天人之姿,再怎麼讓眾人神魂顛倒,他們看她季千回的目光還是拋不開「煙花女子」這四字,就算是他,恐怕也難以掙月兌這思維吧?哪怕他待她與一般人無異,時而讓她忘記自己的身份。
當友人、同行的伙伴是一回事,可以不顧身份,論情愛,就不是那麼簡單的事了,不是嗎?
若她說了之後,他臉上的表情瞬間凍結,就在她眼前倏地僵硬,回一句︰不行!
到時她可能會惱羞成怒地殺了他!心知肚明自個兒烈火般的性情,還是不說的好。
「是什麼?」
「本姑娘愛生氣就生氣,干你啥事?」就這樣,別再有其他想望,對自己好,對他也好。
有事瞞他。在她猶豫未果與下定決心的空隙間,曲翔集敏銳地捉住瞬間的真相!她絕對有事瞞他。
季千回抽回手的舉動更加深他的猜測。
她想瞞他什麼?
「那又為何替我拭去沙土?」她不說,他只好親自開口問,不信問不出端倪。
季千回看了看他,菱唇抿起倩笑,小鳥依人地偎進他懷里,一如以往的捉弄,「人家舍不得你弄髒臉尺,想想,你這張臉已經夠乏善可陳、夠不惹人注目了,要是又弄髒,那不就更慘了嗎?人家是為你好,怕這一路上你頂著一身灰頭土臉難看。」
曲翔集听著她的嗲聲嬌嗔,心里卻有另一層領悟。
她在存心捉弄人還有想轉移話題的時候,都會來上這麼一招!
從不知道人的外貌能被發揮到這等地步,但季千回讓他見識到了。
而究竟是什麼事讓她想瞞他,他真的很想知道。
對于近在咫尺的這團謎霧,他暗暗立誓︰非解開不可!
沁風水榭,依舊景色瀲渝,仍然擁有不屬于人間的美景。
可惜,重重殺氣扼殺一片風光,一名身穿銀線繡月白長衫的男子正悠哉地揚扇走在穿山游廊中,自得其樂。
這是男子一年多來首度發自內心的真切怡然,神情愉悅得絲毫沒有察覺身後一道濃濃殺氣緊跟著。
是沒有察覺,還是故意不察覺?只有他自己知曉。
一封短箋在手,讀完後,俊美的臉上更是帶著深切笑意,仿佛此刻世上已無何事能讓他蹙眉不悅,想必這短箋上有令他欣喜的好消息吧!
須臾,他開了口︰「培?,再不現身就別怪我將你當刺客看待。」
話落,邢培?的人也落在他眼前。「為什麼這麼做?」
「怎麼做?」他也會質問他了?
鳳驍陽抿起淡然淺笑看著一向忠心不貳的邢培?,等著看一旦自詡忠心的人起了異心,會是怎生的面貌。
「對冷焰,你讓他失去心愛的女人;現在,你又利用季千回,要她到五台山取烙火玉,你應該知道五台山的武林大會根本就是——」
「是什麼?」狹長的黑眸有太多的深沉心機,無情地梭巡,足以教被看的人機伶伶的打顫。「培?,這與你無關,別多事。」
「我們對你而言究竟是什麼?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你以為你身邊還有多少人甘心為你所用?」
他擔心也憂心,經過那事之後,他奉為主子的男人性情驟變,已不是他所熟悉的鳳驍陽。
「你不也嫌季千回不夠格進我沁風水榭?」真奇怪呵,他這麼做不是替他擋去季千回,讓他永遠不會再看見她在水榭中進出,他還有什麼怨言?「我替你解決麻煩了,不是嗎?」
邢培?搖頭,怎麼都無法相信說這話的人是鳳驍陽。「這不是你,你不該是這樣的。」
「那我又該如何?」鳳驍陽收起短箋,重新揚扇。
「別逼我離開,若你真把我當作朋友,收回成命讓她回來。」
「我不,你也別想去通風報信;更何況,不是我澆你冷水,當初也是有你幫忙,千回才會答應得這麼干脆的,不是嗎?」
「你……」
「人各有命,這該是千回的劫,無論你怎麼阻止都沒有用。」
「你到底想要什麼?」
想要什麼?他想要的再單純也不過,只可惜……「我要北武林,烙火玉是統馭北武林的證明,北武林各門各派莫不以它為尊為首,我要得到它,統馭北武林。」
「但它根本不——」
「千回會得到。」輕搖折扇走過邢培?身旁,鳳驍陽當真不怕他突然動了殺氣動手傷他。
「你怎麼能如此篤定?」
「天機不可泄露。」轉進通往西廂房的月洞門,這是鳳驍陽留給他的最後一句話。
「究竟,對你忠心的人會得到什麼下場?」邢培?望著月洞門,喃喃自語。
冷焰對他盡忠,得到的下場是永遠失去心中所愛的女子,含悲帶怨地離開沁風水榭並且不時前來偷襲他,盡避屢次失手卻也從不死心。
而季千回對他雖談不上忠,但至少也將他的話視若聖旨般必遵無疑,可是她將得到的下場又會是怎生的淒慘?
對鳳驍陽而言,除了她,他們這伙人究竟算什麼?難道只是一顆顆任由他擺布的棋子,傷了、死了都與他無關?
「別逼我叛離,鳳驍陽,千萬別逼我!」邢培?痛苦低語。
自冷焰一事後,他對「忠心」二字已然生疑,如今疑慮只有更深,沒有減少。
「二、二哥!」
朱門開啟,竄出的俏麗女子看清門前站了啥人後興奮地大叫一聲,跑跳著沖進來人懷里。
「哇嗚!你這小豬仔還是跟以前一樣重哩!」
曲翔集狀似使盡吃女乃的力氣才將益發俏麗的妹子抱起來在原地轉了一圈,引她咯咯直笑。
落地後,曲翔喜向門里高聲喊叫︰「是二哥!二哥回來了!」
她這一吆喝,里頭立即傳來嘈雜的腳步聲,可見來人為數不少。
浩浩蕩蕩地沖出門迎接的景象教季千回看得瞠大雙眸,而他會帶她到陳紹府更是令人匪夷所思的一件事。
轉眼間,曲翔集已經被圍在家人僕役里,與季千回之間隔了道人牆。
季千回在一旁靜靜看著,腦中思忖著他帶她到陳紹府的用意。
他帶她到這兒,足以知道他並不打算隱瞞自己的身份。她得到結論。
或許他防她,但也將她當朋友看,要不怎麼會這麼做?
粉唇抿起笑意,也許她太過防人、太過多疑,他是真的只想到五台山觀看此次武林大會的盛況而已。
既然如此,她也不必再與他同行以便就近監視。垂下眼簾沉思的她,再抬起眼時,曲家府里上上下下歡迎曲翔集歸來的熱切令她明了自己並不屬于這里,一抹惆悵突如其來地竄上心頭。
是一家人才會有這番等待與熱烈歡迎的場面吧?她想,因為從來不曾有過所謂的家人,所以不知道眼前這一幕有何涵義,只是看著看著,心會泛酸。
是羨慕還是嫉妒,她不知道,但很清楚這與她無關。
她是季千回,是有記憶以來便看盡人情冷淡、利欲薰心的季千回,是立誓要快意恩仇、惟我恣行的季千回,這種溫情與她無關。
悄悄離去,也省了道別的言語,與他……知道自己到底還是普通女子,還是會對人動心便可,毋需再多。
看著熱切圍起的人牆和被圈在中心的曲翔集,她且看且退,一步步,原以為可以退得干脆、退得漂亮,怎知道這一段日子相處下來,感情已沉陷得遠比自己所以為的還深。每退一步,腳就像灌了鉛似的沉重難舉,緩慢得像老牛拖車一般,仿佛內心在等待、在期盼他會發現她的離去,出聲留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