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討厭被追問。」那很麻煩。
「你就說這句話便成,何苦拐這麼大個彎?」
「誰教人家就愛跟你說話呢!」柔媚甜膩的勾唇抿笑,不心迷神醉的就不是正常男人。
曲翔集呆了呆,連忙灌下杯中瓊花露,想滅火,怎知酒助燃氣,令他渾身一熱,血氣上沖顏面,紅至耳根。
臉紅了?季千回夾起錦雞簽送到他碗里。「吃飯吧,曲公子。」
「多、多謝。」鏘、咚、砰。怪哉,拿雙箸、端個碗也這麼困難嗎?他的手就是不听使喚。
還是,該說他的眼不听使喚,所以有如瞎子模象般想在眼見美人的同時手端碗執箸,因而導致蠢事橫生?
「你——這麼看我就飽了嗎?」
「我想只要是男人,很難跳月兌。」這是身為男子最大的悲哀,無法掩藏對美色的覬覦與垂涎。
「我美?」
「非常。」
甜笑再度浮上櫻色桃唇,她獻起殷勤再夾一塊羊肫到他碗里。
唉,再看下去,就算前有刀山油鍋,只要她一聲吩咐,恐怕他也會欣然跳入,粉身碎骨終不悔。
色字頭上一把刀,慎戒、慎戒哪!
話雖如此,他的眼卻無法從身側的絕麗容顏移開一分一寸,棕眸微眯,似是已神醉心迷。
這人也奇,從來不隱藏對她容貌的欣賞,不假裝正經,也不像急色鬼般只想從她身上偷香竊玉討好處,只是單純地欣賞她而不逾矩,這曲翔集——很怪。
一路上她故意弱了警戒給他機會,借以試探他性情,怎知他竟呆如笨牛渾然無覺,每一回就像現在這樣,只會看著她純欣賞,不曾動手。
是他知她武功底子不弱才這麼安分,還是真性情使然?
登徒子遇多了,對男人,季千回不能說沒有戒心、沒有懷疑。
垂首思忖的她忽地抬眼,怎料恰巧對上不知何時落在自個兒身上一雙充滿窺探意味的銳眸。
一閃而逝的敏銳令她愕然,而這眸的主人亦令她訝異。
她發覺了嗎?迅速閃躲四目相對的曲翔集暗暗揣測。
他……有必要再留在自個兒身邊一段時間。季千回做出結論。
「曲公子。」甜甜軟軟的軟聲呢噥添了許多俏皮捉弄,蓮花指貼上曲翔集不算寬厚亦不單薄的胸膛,巧目顧盼,倩笑盈盈。「你不吃這些粗茶淡飯是因為想吃點別的嗎?」
「什、什麼別的?」別怪他說話結巴不流利,美人在懷還能讓腦子有所作用已足夠證明他定力深厚,只遜僧人道士一籌。
「好比說是——」她巧指輕點俏鼻,吐氣如芝蘭芬芳,「我。」
嗄?
當真有些垂涎。
不,是垂涎三尺。
今朝道消魔長,他甘敗下風,擇日再扳回一城便是。
女子猶似璇璣圖,復雜難解。
她可以為了一餐飯停駐腳步留在徐州城的酒樓里花三、四個時辰,從日正當中吃到夕陽西下,可是卻不曾想到天色已晚,理該留宿徐州待明早再起程上路,出了酒樓便往北城門走,停也不停。
然後,讓兩人落至前無店家可宿,亦無民宅可借的困境。
一男一女漫步山林原野,有皚皚月光、潺潺流水,夜梟呼呼、林葉挲??懇聲相伴,饒是花前月下,宜情宜畫。
倘若不去想起此刻是夜半丑末時分,他會更有閑情逸致。
「你還要繼續走下去嗎?」她不累啊?曲翔集訝異一名女子竟有如此腳程,算了算,他倆已走了三、四個時辰。「在山間夜路行走很容易迷路。」
前頭的人回眸築笑。「有你在,不必擔心。」
還具信得過他!曲翔集干笑,「我為一介游民,江湖閑人,怎堪女俠如此信任。」
美目眯起別具深意的探視,托月色昏黃的福,毋需擔心被看見。「呵呵呵……」
「你笑什麼?」她很愛笑,這是他近日來的發現。
她的笑,非時下閨女捻指掩唇斂眉抿笑,而是近乎豪氣干雲的爽朗笑聲,如銀鈴般清脆,不吝讓眾人听聞,亦不怕惹人非議。
江湖上這樣的俠女也屬少見哪!
民間禮教縱使無法全盤約束闖蕩江湖的女子,但並非全無限制,只是沒有民間來得繁褥而已;但她竟全然無視禮教,想笑便縱聲大笑,想逗人就不吝眉目含春帶誘,無一絲羞澀,亦無半點勉強佯裝,完全狂放,不受江湖束縛。
不管民間禮教,亦無視江湖對于俠女的規範,獨樹一幟,傲然佇立,多麼奇特的一名女子。
她究竟來自何處?師承何門?對她,他實在愈來愈好奇。
江湖後浪輩出時有所聞,但言行舉止大同小異,他才正因如此而覺得江湖無趣,怎料竟會遇上這麼一個特立獨行的女子?
緣分!他只能歸于這兩字。
「翔集吶!」
媚聲低喚,輕而易舉地拉回他沉思的神智,待回神,艷容已近在眼前。
是男人,難免悴然心動,曲翔集震退一步。
見他退步,季千回呵笑,「怕我?」
「男女授受不親。」他只能端出古人名言佳句以對。
「要真如此,一開始你就不該邀我同行。」現下才說這話不覺太遲?俏眉皺起,頗不贊同。「與我同行,你後悔了?」「怎會?」曲翔集笑得淡然平和。「多識得一名特立獨行的女俠,增廣見識,在下深覺榮幸。」
一字一句,表面是敬重,實則語中淨是疏離生分的客氣。這人,並非表面上那麼容易和人打成一片、結識為友。將他當朋友的人可真慘,她篤定十個有九個看不出他淡漠疏離的真性情。
淡漠疏離——這四字令她心頭一問,倏然轉身。
「怎麼了?」不明就里的曲翔集盯著眼前的縴影,不解地問。
「今夜就在這兒休息。」
「這里?」荒山野嶺?他詫異地問︰「怎麼休息?」
「你家的事。」她不高興!這男人把自個兒封得死緊,連縫也不讓人窺探還擺出一臉平易近人的模樣。或許為人正派,但心思深邃難測、內外不一,構得上「虛偽」二字。
她季千回最不喜歡虛偽不實的人,哪怕他是正人君子。
「我一介游走江湖的閑人到哪兒都能睡,我擔心的是你,這里沒民宅山洞的,你一個姑娘家怎麼休息?」
「用不著你管。」
「怎能不管。」讓她一介女子露宿荒山野嶺怎說得過去?曲翔集為難地左顧右盼,在不遠處看見樹下一片平坦。「我們再走一段路到那兒休息可好?」
「不好。」他的憐香惜玉,她可不接受。
「你在生氣?」
「沒錯,我在生氣。」俏目輕瞟,大有「本姑娘就是生氣,要不你想怎樣?」的挑釁意味。
「原因在我?」
「就是你。」她說得老實。
「可否告知?」
「為何要?」別開臉、轉過身,她就是不說。
曲翔集為難地聳肩,雙手一攤。「總不能安我一個莫須有的罪名吧?好歹讓我知道自己是怎麼冒犯了你才好道歉哪!」
「還不知道誰對誰錯就搶著道歉?」這個人只會作表面功夫。季千回做出近日觀察的結論。「曲翔集,你倒也真會做人呵!」
曲翔集聞言一驚,在眨眼之間便借由開口說話掩去訝異。「有錯就要道歉,這是理所當然。」她看出了什麼?
「是嗎?」她別具深意地一瞥。一路上不會無聊了呵,這人也許是深藏若虛吶,有意思!「就照你說的,我們到那兒休息吧!」
「呃?」沒頭沒尾的火氣,也沒頭沒尾地消逝,搞得他一頭霧水。
來到平坦處,季千回才正要坐下,曲翔集卻阻止她的動作。
「怎麼?」
「這地上沙塵多,你這身行頭會弄髒的。」說話的同時,他已解下外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