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一切听在冷焰耳里,是加倍的諷刺。
今日沁風水榭的一切是她換來的!是犧牲她換來的!
他們奪走了她,硬生生從他手里奪走了她。強迫她成為犧牲品,強迫她——
懊死!
沁風水榭的一切都該死!
箏音乍停,同時止住了笛聲。
「怎麼?」婉轉如黃鶯出谷的美妙嗓音透著不解。
「有朋友來訪,你先回西廂房。」
碎步輕移順從地移離蓮池中央的涼亭,待人影消失別院之後,亭中獨剩的一人這才開口。
「出來吧。」
一如以往,聲落後,人影立刻自空中落下。
冷光一閃,劍鋒直指雙手撫箏的鳳驍陽。
「快說。」
「整整一年還不死心,該說佩服還是笑你傻?」食指輕挑一弦,錚聲一響,暗藏的內力已震開指向自己的劍。「冷焰,你該死心才是。」
「她的墓在哪里?」
「我不知道。」鳳驍陽十指輪轉,輕易奏出牡丹曲,無視來人騰騰殺氣。
「你說過替你殺了你指定的二十個人之後就告訴我,現在,她的墓到底在哪里?」
「我答了,我不知道。」宮、商、角、徵、羽,五音齊備,他依舊從容。
「你騙我。」
「不,我是真的不知道她的墓在哪里。」鳳驍陽含笑回答,像是渾然未覺對方的怒火。
「那麼今日,你就是第二十一個人!」
「冷焰。」挑斷一弦回擋冷焰刺來的寒劍,鳳驍陽淨是滿面的春風得意,讓人看了更覺刺眼。「你就不能再等等嗎?」
「等?一年了,今天我定要你命!」
「唐婉兒剜心之後我就丟給唐青衣處置,你要問她的下落該去問唐青衣而不是我。」
「你神算天機,難道算不出她身葬何處,再者,唐青衣不過是你的奴才,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由你指使,這件事你絕對有份。說!你們到底把婉兒葬在哪里?」
「我不知道。」鳳驍陽依舊雲淡風輕回應。
「鳳驍陽,事情你已經做得夠絕,活生生剜了她的心,不讓我見她最後一面都該夠絕了!版訴我,她的墓在哪里?」「不知道。」
「不知道就算出來!」
「你強人所難呢,冷焰。」
「不照做就殺了你!」
「你,殺得了我嗎?」鳳驍陽毫不緊張。
殺不了!整整一年,他苦練功夫,屢屢下手就是無法得逞,鳳驍陽的武功修為到什麼程度他花了一年的時間還是模不透,他到底該怎麼做才好!
「你到底要我怎麼樣才肯告訴我她被葬在何處?」
一年了,想見她,好想見她,哪怕只是一塊碑,一塊無法回應他情愛的冰冷石碑。
倏地,咚的一聲響起。
「哎呀呀,你怎麼跪在地上呢?」鳳驍陽含笑的聲音混合做作的訝異落在他頭頂。
「求你,告訴我她在哪里。」想見你,婉兒,你到底在哪里,少了心的她死了也不是全尸,這樣還不讓他見嗎?「不要折磨我,不要再折磨我。」
「當年我有多痛苦你現在明白嗎?」
「我的痛比你更甚!」冷焰咬牙。
「都是一樣的,冷焰。」情愛傷人,痛楚都是一樣,深且重。「那半年,我不亞于你。」
「但如今呢?」冷焰抬頭,望進昔日他敬重,而今日他憎恨的俊美容顏。「一年,而且永遠無法抹滅,你還敢說不亞于我?」
「你是真恨我了?」
「恨不得立刻殺了你!」
「冷焰呀!」鳳驍陽又是笑又是搖頭,憐憫地瞅著跪在地上的冷焰。「你怎麼就想不透呢?」
想不透?黑眉皺著不解。
「如你所說,要算出一個人的墳在哪里這種小事我辦得到,可是為何總說不出道唐婉兒的墳在何處,難道你從來不去想這背後所隱含的意思?」
「我厭惡被賣關子!」
死性不改。「冷焰,你真是個死腦筋。」鳳驍陽咯咯直笑,「我算得出死人的墳沒錯,可活人要墳作啥?」
活人?她還活著!冷焰為這消息愣了許久。
「她人在哪里?」
「焰!」
以為永遠都听不到的呼喚,此時此刻竟如此鮮明,如此清晰猶如在耳畔。
冷焰循聲回頭,映入眼簾的竟是——
是真的嗎?他所看見的是真的嗎?不是幻覺,是真實的存在?
「焰!」
第二聲呼喚,比起先前更近了些,可是這會是真的嗎?
他不相信。鳳驍陽騙了他這麼多回,這一次定是叫人易容讀騙他。
「我可沒興趣玩易容這把戲。」像看出他心中所思,鳳驍陽含笑道︰「再說,這對我並沒有好處。」
「焰!」
第三聲呼喚,隨之在後的是奔跑著小碎步,忽然蹲跪身子沖入他懷里的軟玉溫香,遙遠的熟悉感因為懷中被充實填滿而逐漸回籠。
是她?真是她嗎?
為什麼?她不是——
「焰!」
第四聲呼喚傳出,他仍然不相信,懷中的存在是如此真實,可是不能相信,他無法置信!
以為死去的,以為永遠失去的,如今……怎麼可能!
「焰?」不理她,「焰怎麼了?他病了嗎?為什麼听不見我的聲音?鳳公子,您快看看他,他是不是……」
未完結的擔憂落進厚實的胸膛,被揉進劇烈起伏的胸膛。
「是你、是你,」是她!真是她!「婉兒、婉兒,我的婉兒。」回來了?竟然從地府還陽,回到他身邊?
「是我,是我,確確實實是我。」想著、念著整整一年的懷抱依然緊密,依然充滿佔有欲的懷抱,依然是能讓她感到無比安心的胸懷。「焰,你一年來過得好嗎?為什麼變得這麼憔悴?我記得你以前不是這樣的。為什麼不好好照顧自己?你這樣我看了好難過,好難受。」
「婉兒、婉兒……」冷焰口中不斷重復低喃她的名字,絲毫沒將唐婉兒的話听進去,只是更收緊了雙臂,無法抑止失而復得的震撼,抱住佳人的雙手微微顫抖。
他怕眼前所見只是南柯一夢,所以得緊緊摟著,牢牢抓住,哪怕是夢,他也要抓緊這一個夢,非抓緊不可!
「焰,你抱疼我了。」她感覺到自己的腰好像快斷了似的,唐婉兒輕拍冷焰的手臂。「焰,我的腰,疼啊……」話落,腰間的力道松了些,已讓她覺得比方才舒服得多,雖然仍然稍嫌用力。
不放手、再也不放手!「別離開我,就算只是夢,我不醒,你就能一直在身邊。」
「不是夢呀。」唐婉兒雙手不斷安撫他的背,重復輕喃。「是真的,我沒死,我還活著,活著來見你,這輩子再也不會分開,不會離開你,真的。」
「真的?」
「真的。」托起他的臉,唐婉兒被引出了淚,又哭又笑,「怎麼又落淚了呢?我以為你不會流淚的,那年見你的淚,我好驚訝,現下你怎麼存心嚇我?」小手指月復輕柔的抹去他的淚,唐婉兒咧嘴笑得深情?「人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別被看笑話了。」
「管他。」重新抱緊她,將臉深深埋進她縴細的肩頸,聞著自她身上隱隱散發的軟熱甜香,冷焰只覺雙眼燙熱。「婉兒、婉兒,我的婉兒……」
「我想你,焰,好想、好想。」唐婉兒不斷和他說話,知道他仍在恍惚中,以為她是幻覺,所以她一直拍撫著他、在他耳畔說話,希望他能感覺她真的存在,而不是幻覺。「焰,我還活著,沒有死,看看我,我是真的,不足幻覺、不是游魂,而是真正活著的唐婉兒。好好看著我,我活著,焰?」
「活著……」她說活著?
「是的,活著。」唐婉兒抓緊他的手貼上自己的頰。「熱的、暖的,我活著,不是孤魂,也不是野鬼。我活著,是人啊。」傻冷焰,好傻、好傻,為何遲遲不相信她真的回到他身邊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