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他拉開她的手臂,等她睜開眼看他才接下去說︰「你想看看這孩子有沒有我或你的影子。那孩子的確有你也有我的影子,尤其是那一對眼楮。」這樣的孩子、這樣特殊的眼瞳,將來會有怎樣的命運。老實說,這些問題他曾想過。卻始終不及想孩子的母親來得多。
「我不適合為人母親。」這是她唯一的結論。一
當摧毀生命已成為一種後天養成的本能時,怎能期望這一雙專司摧毀人命的手去培育一個生命,這太難了。
「我也不適合為人父。」語氣有點自嘲。「因為我的一顆心只有愛一個人的功能——這樣的人也沒有辦法當個父親吧!
控恩看著俯視自己的他,光影的交錯教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當席拉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只想到你一定也在,一心只想找到你。」他將那晚會場上斐爾問他的問題和他的答案一並告訴她。「我很自私吧,一樣不適合為人父。」這一切,只能等斐爾來彌補了。
「不該生下她的,總有一天她會步上我們的後塵,也許會成為另一個死神,也許會——」
「不!」收回捂住她嘴的手,他篤定地搖頭。「她不會,我會讓她不知世事地活下去,絕不讓她踏上我們走過的路。」
「你保證?」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現,像極了對女兒安危憂心忡忡的母親。
柏仲只能丟給她一抹無奈的笑。「如果你相信我的保證,我會保證。」
「我……」握思遲疑了,金瞳流露出為難的訊息
「不用擔心,斐爾會代替我們保護她。」苦澀呵……這樣的心境有誰能懂?
「為什麼和他做這個約定?」她提出仍然不明白的問題。
他大可以將席拉帶回台灣交由黑街,可是他沒有,甚至和斐爾立下這個不成文的口頭約定?
壓抑住心頭的苦澀,他知道很難卻不得不,除了配合她的問題外他又能怎樣。
「那你又為什麼要他丟棄自己的名字改叫相納?」他反問
「我不知道。」乍見斐爾時,「柏納」兩個字便不假思索溜出了口,將他留在身邊要他改名,仿佛只想為自己證明些什麼,但這個「什麼」就連她本人都不清楚。「他……好像以前的你。」
這恐怕就是她要斐爾改用他以前名字的原因了。
「我想我們都在等。」
「是的,等。」他抬頭,仰望滿天星斗。「等著看他履行他的承諾,等著看一個承諾被實踐。
「被責踐?」她再一次不經意重復他的話。
「你告訴他如果想待在席拉身邊就必須改名不是嗎?
她點頭。
「那又為什麼要他用我的名字?
「因為……他好像你……」
「像那個許下承諾而又無聲無息的帕納?」既然已是往事,再次重提的苦澀也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這就是原因了,潼恩。
她仍是不解。
「我違背承諾,你不相信承諾。這樣的我們內心深處仍然擁有同樣的渴望——即使我們無法成為一個承諾的履行者,也希望能親眼看見一個像我們當初那樣需要長時間才能達成的承諾被履行、被實踐。」八年不算短,而斐爾那少年還承諾一輩子。他私心希望這少年能真的履行他自己說出口的承諾,這樣席拉交給他才能算真正安全。「再者,他也需要機會磨練,否則再多的承諾也只是空談,如果他對席拉的心意不變,八年對他來說應該足夠。
「如果他變了呢?」
「算是我為人父的自私吧,死是他唯一的下場,我不希望他反倒變成席拉的負擔。」
潼恩沉默了。直到這一刻她終于明白這一年多的時間讓柏件改變了什麼。
他改變了昔日崇向光明的性情轉而徹底投入黑暗。她想起了不久前他曾對她說過的話——
你想置身黑暗,我陪你;你決意沾染一身血腥,我陪你;就之最後注定落入地獄受苦,我仍然陪你,只陪你……
現在她終于明白他為何能將話說得如此信誓旦旦。若是以前,他決計不會如此輕易地說出「死」這個字,更別提取人性命這種事;但現在,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為他的改變而感到高興,相反的她一點高興的感覺也沒有,甚至……
「放心!就算他做不到,B.S.L.也會負起照顧席拉的責任,這是他們欠我的」消滅美東軍火線不單只是對黑街有利,連帶也給盤據美西的B.S.L一個向美東市場進軍的機會,這個順水人情既然他們硬要扣在他頭上又何必浪費
「我告訴你事實的那一晚,你是不是也想過——‘死’這個字?」趁著他停頓的空隙她插入問題,令他為之愕然。
「你……怎麼會突然問這件事?」柏仲爬梳垂落的金發,干笑道︰「這個問題也未免太……」大突然了。
壓根沒想過她會有顧及他的一天,所以對于自己的情緒、想法及種種他根本沒有向她說明,或希望她能與他分擔,唯一想做而真的去做的就是讓她知道他愛她,至于其他的他沒考慮過,就連自己的心請他也徹底忽視。
南宮適之所以對撞恩沒有好感也正是因為這原因——他實在是愛得太沒有骨氣、大沒有原則了。
「為什麼?」從他的反應不難推敲出答案,她只想知道為什麼。
「一時的怯懦。」可以避免的語他絕對不想談這事,但是他似乎避無可避。「會從你的口中得知自己被憎恨的原因我可以理解,但我怎麼也無法原諒自己,那一瞬間真的有種干脆完成初次見面你便執意進行的獵殺的想法;但是後來——」
「後來怎樣?」她急忙追問,對這整件事表現出前所未有的迫切。
想了解他、想知道他更多更多……不知為何,有股意念催促她探索有關他的一切。這念頭來得又快又猛,讓本來的理智也無法減低這樣的念頭一分一毫。
他壓低上半身在她眉心重重一吻,如釋重負般的曖昧笑道︰「舍不得了?沒想到你會有那麼突然的舉動」
「突然的……」意會出他話中的涵義,她幾乎是立刻的跳離開舒服的枕頭。
「是啊!」他吃吃笑著。「就是你那突然的舉動讓我忘了這件事,只想活著想你、愛你。」他偉岸的身影如一張緊密的網籠罩住她,反襯她的嬌小、雙臂徹底將她納入自己懷抱。「你拉回我的求生意志救了我。」
「我……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不知道她自己有沒有發覺她說話時語氣的嬌開無力,但他察覺到了
「不管你承不承認,你救了我是事實。」
「我」
「不用說了。」一根手指突地向上直指,成功地阻斷了她難得的辯駁,只因為手指的主人不想錯過一番奇景。
「晤?」
「看上面。」
潼恩順著他的話朝夜幕仰首望去——森羅萬象的天幕燦爛得教人舍不得眨眼。「這是……」
「在紐約很難看見這麼多星星。」說著說著,他就地雙手為枕躺臥在草皮上。「難得踫見不妨看個夠,你想看嗎?如果覺得沒意思我們就——」
「不。」她壓下他準備起身的動作,跟著躺在他身邊,金瞳映上滿天的銀光,金與銀交錯著醉人的神韻。「這樣看比較舒服對吧!」
「嗯。」他茫然答道,著迷于映射銀光的金瞳中,完全忘了提出觀賞夜空的人是自己。
「那我們就這麼看吧!」
繁星點點的夜幕下,一個決心投入黑暗的男人和一個已在黑暗生存的女人仿如月兌離一切枷鎖的閑人雅士,悠然仰望這一片自然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