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黑的劍眉始終凝鎖在眉心中央,面對空氣中無可避免的香水味,他只能躲到最角落,以不惹人注意的方式暗自猛打噴嚏,在心里抱怨這份苦差事。
他何苦答應南宮適做國際頂尖名模莉亞,嘉烈德的臨時保鏢,這份工作意味著他連續一個禮拜都得在香水充斥的環境中苟延殘喘。
邊忙著打噴嚏、一邊退守角落的地,仍不忘以一雙碧綠利沖盯視莉亞•嘉烈德及她所處的四周,眼前來來往往、交談不斷的與會人士臉上時笑時樂的表情,更襯托出他全然不同于眾人的孤絕
一年多的時間……想不到丟了心的人對時間如此無感,一晃眼,他已經渾渾噩噩過了一年多,而她——也沒消沒息了一年多。
當時她的不告而別幾乎讓他失去理智地恨起她!但一個月過去、兩個月過去……增添的不再是一開始的憤恨,而是愈發濃烈的思念與愈陷愈深的互戀,只相擁度過一個夜晚、她的身影、肌膚的觸感、無助的脆弱……—一深植在心中。
一個人的記憶力能持續多久他不知道,只知道一切的感官在接觸她之後便全然封鎖,只留下她的一切,一次又一次地回味;同時,為了保有身體對她的記憶,他開始不分季節穿起長袖衣衫、戴上手套以隔離他人的踫觸,徹底封鎖自己,只為了保留住屬于她的感覺。
透過所有他能動用的資源,甚至聯絡黑街幫忙找尋她的下落,卻仍得不到任何回應,仿佛這世上沒有一個叫潼思的女人,黑道也沒有听說有人再接到潘朵拉之盒而死的消息,潘朵拉的名字隨著潼恩的消失而消逝,于是潘朵拉已死的消息不陘而走,逐漸為人所淡忘。
但他忘不了,遍尋不著她的下落差點讓他發狂,他不求再見她一面,只希望能知道她仍然安好的消息;但上天似乎不顧成全,讓她徹底消失在這世界。尋覓了大半年,怕最後會得到她亡故消息的他終于放棄找尋,只能不斷告訴自己,以她的身手絕不會遭人下毒手。
這樣的想法任何人都知道是一種自我欺騙的方式,他也不例外,為了不讓自己被擔心給逼瘋,他強迫自己壓下滿心的不確定與恐慌去對付潼恩丟下的阿道夫•菲佛,之後又因為同樣的理由,他決定回台灣找出失去當年記憶的原因。
一番調查之後,才知道在他踏入黑街前曾經被某位黑道大哥看中買去收作義子,卻在四年後的一場地盤搶奪戰中,頭部遭受重創而逃入黑街,就此失去進黑街前的記憶。想再回頭找當年販賣人口的販子,無奈事隔十五年,再也找不出個所以然來,只知道自己的確是因為人口販賣的交易而流落至台灣。
這麼一來,失落的記憶大抵算是補上,補足的同時對背信于控恩的罪惡感也變得更加沉重,雖說事出有因,但他無法不怪自己為何不早點去找她,只顧自己的生活、不肯花些心力去找她。
她真的就這樣消失,無論他如何探尋,都探尋不到她的消息了嗎?
消失得如此徹底,不就等于在告訴他她很他恨得徹底嗎?
恨……再一次,柏仲被這個字眼傷害,盡避他要求的是她的恨,然而這世上有哪個人樂于見到所愛的人如此憎恨著自己?
「那是誰家的孩子啊?怎麼會跑來這兒?」低聲交接不斷的私語由會場一角慢慢滲透到柏仲所站的角落。
柏仲只顧著閉眼回想與演恩相處的記憶,安慰自己空虛寂寞的心,對四周的交談聲充耳不聞,更沒有看見服務生領著一名約十三歲的金發少年朝他而來。
「先生?」服務生來到他面前有禮地輕喚。
柏仲張開眼,看見與他同樣擁有一雙碧眼和一頭金發的少年,健康的臉龐擁有俊美的輪廓,介于稚氣與成熟之間,可以想見將來的魅力
少年的雙手珍惜地抱著一個白瓷般的小女圭女圭,若不是他看見小女圭女圭輕微的呼吸,他會以為這真只是一尊瓷女圭女圭。
「有事?」柏件挑起眉詢問前夾的服務生。
「希望您小心一點,別再讓孩子走丟了。」
孩子?「我沒有小孩。」
「先生,這孩子長得這麼像您,任誰都看得出來你們是父子啊,」
像他?相仲鎖緊眉頭看著服務生走遠後,才拉回視線到面前抱著小女圭女圭的少年身上。像他嗎?相仲仔細看了會,從他身上的確可以找出與自己相似的地方。
但是——他並沒有這麼大的孩子,「你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少年輕拍女圭女圭的臉頰直到她蘇醒。「重要的是她是誰。
「什麼意思?」柏件不解地看向小嬰兒,待嬰孩咕味地將圓溜溜的大跟張開後,他錯愕地膛起綠眸。
女圭女圭圓溜的大眼擁有世上罕見的特殊,左眼碧綠。右眼燦金,這到底是——
「席拉才八個月大,按她出生的時間推算,你應該知道她是誰。」少年用與自己年齡完全不符的成熟語調說出關鍵性的話。
但柏仲早在看見嬰孩的雙瞳後,便將全副心力放在孩子的母親身上,無暇顧及其他。「潼恩人在哪里?」
少年凝起淡金色的眉,不悅地眯眼看進他的緊張,擺明對于相件輕忽他手中小寶寶的態度非常不滿。「你只在乎潼恩,不關心席拉?」
柏仲無視他的憤怒,一心只想見到潼恩。「告訴我他人在哪兒?」
少年刻意抱高席拉。「這是你的女兒,而你決定忽視她?」面對柏件的緊迫,他似乎只在意手中嬰孩是否受人注目,是否有人關心。
「听著——」兩雙綠眸相對,彼此各有執著,也同樣的凝重嚴肅。「我一定要見到控恩,除非見到她安好,否則我無暇顧及別的。
「潼恩比席拉重要?」
柏仲沒有回答,兩眼眨也不眨地盯著他手中名喚席拉的女嬰,尋找和他、和潼恩的相似之處——他並非懷疑,只是想找到她和潼恩相似的地方,以暫緩自己控制不住、快要爆發的思念。
那雙特殊的眼,有一只來自于她,另一只源于自己……
「回答我,潼恩與席拉相比,孰輕孰重?」
拗不過少年的執著,柏仲不假思索地道出事實,
「潼恩。」
「該死!’少年冷冷丟下這句話,轉身頭也不回地打算離去。
「慢著!」柏仲握住他一邊肩膀。「潼恩在哪里?」
「自己去找。」兩個應該稱作大人的家伙竟對自己親生的女兒如此輕忽,他不該天真地以為席拉的父親和潼恩不一樣。「你和潼恩不配做席拉的父母。」
「你——」正要出口的話在瞬間被巨響後而起的黑暗打斷,熟悉的手法只證明一件事——潘朵拉的復出。
「潼恩!’柏仲朝槍聲與尖叫聲齊出的方向奔去,將少年和女兒丟在原地。
少年的綠瞳在黑暗中仍然可以隱約看見懷中的席拉,他握住席拉伸在空氣中抓握的小手,低頭在溫暖的手背上印下一吻後,將她的手貼在自己的心髒位置。
「無妨,他們不要你,我要!他立誓道︰「這一輩子只要你。」
「咯咯。」這是席拉的回答。
睽違一年多,他以為她真的退出殺手界,卻沒想到還會再親眼看她毫不留情地取人性命。
這是宿命嗎?要他不斷看她投身殺戮,將自己浸在血腥當中?相仲邊跑邊心痛地想。難道她真的殺得興起,無法退出血腥的世界?
黑暗中,如貓似的燦金雙瞳巡視可以最快離開的路線,迅捷地繞過亂成一團的眾人朝會場後門奔去。正當黑色的身影順利退到後門,、一記抓握牢牢捂住縴細的手腕,引發下一波回旋踢的攻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