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談談你外出的事。」柏仲半坐起身,瞥見她差點伸出來扶他的手黯然收回時的淡淡一笑。
「沒什麼好談。」轉眼間,潼恩斂起柔和的一面,警戒地看著他。
「絕對有什麼可以談,」唉,想拉近彼此的距離只怕還需要好長一段時間才行。「你是去找阿道夫•菲佛吧!」連問都不問,他說得胸有成竹,非常肯定。
「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企圖對我不利的人,尤其是雇主。」既然已被看穿,她也沒什麼好遮掩的,嗜血的本性並不會因任何人而委屈自己勉強壓抑。
「你殺了他?」
「沒有,只毀了他的巢,他人不在。」瞬間,在潼恩腦海里又浮現火光映天的景象,淒美而殘酷的人間煉獄,她一手造成的煉獄。
「狡兔三窟,找不到他是意料中的事。」
「我絕不會放過他。」事情不會這樣結束,阿道夫必須為他的所做付出代價。
「在這點上我們是一樣的。」柏伸手指輕叩床墊,笑著迎視她瞪視自己的表情。「合作好嗎?那會讓我們事半功倍。」
「這是我的事,與你無關。」
「你的事和我的事有交集點,而這個點正好就是阿道夫,不然你以為我當初怎會在現場;所以羅,這件事並非與我無關,而是大大的有關」
「那又如何?」潼恩別開臉不讓自己再看地坦率、毫不隱瞞的表情。「我行事獨來獨往,不要逼我。」
「這不是逼迫。」真無奈,柏仲再度暗嘆。「你不信任我並不代表我不相信你。」如果無法讓她主動相信他,那就讓他先信任她吧,兩人中總要有一方先起頭才行。「我跟蹤他的目的是為了找出地私售軍火前往亞洲市場的路線和媒介,並且早一步將路線摧毀,以免禍延亞洲,就這麼簡單。」
「告訴我這些做什麼。」
「只是讓你知道我信任你,除此之外,就是說明為什麼一開始我會以為你的目標是他、而將你視為同一陣線的人。」他頓了會兒又道︰「所以,如果你決心殺他,在這之前先讓我查出和他接頭的人及私運路線再殺也不遲;否則死了一個阿道夫還是會有第二個,要做就要做得徹底。」
「我的目標只是他,我無需在意你口中的軍火市場,更不在乎這條軍火線是否會殃及亞洲、牽連多少人,我沒你那麼偉大的精神去救人,你的事與我無關,」她說得決絕,完全不考慮是否會傷到柏仲。
事實上,是不在意還是故意,其實彼此心里都有偷
她不願這麼說,但無論如何她心理明白,只要再多和他相處一天,她便會多沉陷一分;一旦合作勢必造成與他相處時間的延長,那會讓她痛苦。
與其這樣,不如一開始就讓它結束、從此兩人再無交集;或者,回到之前對立的原點也好過現在曖昧的景況。
「別想撇清你和我之間的關系,潼恩。」膽大的他同時也心細,並不會因為愛情而盲目了他的焦點與觀察力;相反的,因為愛的人是她,所以他更加謹慎。「我不會允許你這麼做,絕不!」這是他第一次以命令的口吻說出重話。
潼恩抽出手,手背充斥著他的掌溫,她甩了甩背在身後,金眸冷凝著遲疑與矛盾的拒絕。「沒有人能命令我做事。」
「我只是請你與我合作。」
「沒有那個必要。」她別開臉,不再讓自己的視線放在他身上,那會讓她壓抑不住在門而出的沖動。
「潼恩——」他該怎麼做才能讓她對自己卸下心防,他不求多,只要一點就好,但是——這一點恐怕也是難求;唉,看來期待與她合作是不可能的。那麼,他們之間就是對立的關系,至少在這件事情上是如此。「既然你這麼固執,我也無話可說。」他忍痛起身準備下床。
「你做什麼!」潼恩未經思考地上前將他推回床上。
「你要殺阿道夫,而我需要他活久一點以便查清整件事情,中國有句話說︰道不同不相為謀,所以我也沒有理由繼續留在這兒,放手,我要離開。」
「你的傷還沒好,不準走。」他是真想如此做還是故意試探她甚或退她?潼恩內心揣測著柏仲的心思。
「用不著揣測我的意圖。」明知她防心甚重,他甚至也有了心理準備,好讓自己免于因此而感到被傷害;但似乎無論做好多萬全的準備,事到臨頭仍免不了傷痛的感覺。「我只是單純地想離開,以免彼此尷尬。」
「你的傷還沒好。」她只有這麼一個理由,也只找得到這麼一個理由;其他的,是她的私事,不能訴諸于外。
「死不了的。」到此為止,柏仲的脾氣也冒出來,口氣多了一絲浮躁。
「你的傷因我而起,我有義務,」
義務——她明顯虛假的理由激惱了他。「好一個義務哪,潼恩。原來你是這麼看重義務的一個人,」他似笑非笑的嘲諷道。
潼恩默默接了他完全相反意思的諷刺,不發一言。
「但是別忘了——」綠眸對上憤怒的金瞳,直坦的目光的灼盯著她,像蛇盯住獵物一般。
如今誰是獵人誰是獵物,已逐漸模糊了……
「你信誓旦旦的說要我的命,我死不就正好迎合你的意思。」他從褲子口袋抽出她丟給他的塔羅牌,往左側一扔。「這是你給的不是嗎?」
「我……」潼恩啞然,看向平日已習慣相視的死神牌面,如今卻陌生得令她心寒,死神的眼冷冷地凝視她,像在責問她為什麼還不下手。
望著她呆視床上塔羅牌的表情,柏仲深深感到心疼,如果她能更坦白一些,或許他們兩人都會好過一點。但她偏不!她固執地選擇對自己殘酷、也讓他痛苦的方式來應對兩人間已然改變的氛圍;走到這地步,就連地都開始不清楚自己現在是身陷死胡同走不出來,還是在眾多岔路匯集的路口上左右旁惶。
「難道你要收回?」
潼恩低頭望進兩潭探幽黯綠的深遽中,試圖在里頭尋求一些自己也無法說明是什麼的東西,或許是虛情,也或許是假意,但無論她怎麼找、黯緣的眸中就只有真誠的凝視與等待的期盼,找不到她要的,能夠讓她再次恨他的理由
「你救了我的命就算是一命換一命,我何必再殺你。」在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回答他
咄咄逼人的詢問時,再蹩腳的理由都派得上用場
對于她這樣的回應,柏仲真的感到心灰意冷,這是他頭一次有如此絕望的感覺,只怕這感覺今後將如影隨形糾纏他到老死。
「既然兩不相欠,何必留我。」要他看著她卻不能將她呵護入懷,杜絕外界一切可能傷害她的事物,這對他何其殘忍。
「你的傷還沒好。」她使力推他,阻止他執意下床的動作。「我不準你走」
「我和你在阿道夫菲佛這件事情上是對手。」潼恩啊潼恩,你明明知道我在乎你的程度有多深,但你卻偏偏……伯仲嘶吼在心里,口頭上仍然說著要離開的借口。「你以為我會接受對手的好意?放開我!潼思,我不習慣接受對手的恩惠。」
「不準。」她執拗地不讓他動。「別逼我拿繩子綁你。」
拿繩子?呵!她真的是獵人當久了。「你就是這麼對待獵物。」忽而輕率的話間出口、他肩上兩道壓力似頓時減輕許多,這引起他的注意,抬頭一看——他寧可希望自己別看見那想哭卻哭不出來的表情,那會讓他離意立消。
唉、唉、唉…連三嘆,如果無發接受他又何苦要留他?難道她自己都不知道這樣很自相矛盾,對他也是一件殘酷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