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他說什麼?她沒听清楚。「你說……」
「一見鐘情。」他捏住她下巴微抬高,「你相信嗎?
潼恩不假思索便搖了頭,誠實得讓柏仲有股痛哭抱怨的沖動。這個女人一點也不浪漫,他直在心里埋怨。
「但那是真的。」即使鐘情的女人如此實際,他仍希望在死前能告訴她自己內心的情感。「驚鴻一瞥,便是再也放不下的懸著;再度相望,就對自己的悸動俯首稱臣不再抗拒——不,應該說是無法抗拒。」他伸手輕柔地將她垂落前額的發絲攏至且後。「即使知道將死在你手上我亦無悔。」
「這就是你軟化女人的伎倆?」潼恩眯起眼凌厲地注視他的眼,企圖找尋那深處最丑陋的人性,但徒勞無功;相反的,她只在他翠綠的眸底看到一片似曾相識的真誠。「你以為這樣我就會放過你?」
「哎呀!」柏件怪叫一聲。「我的秘密被你發現了。身為第一個試用者,而且還是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神秘試用者,你的直覺真是教人欽佩不已。」他口是心非地道。這女人,就只會用加冰塊的冶水澆熄他傾訴情衷的羅曼蒂克嗎?。
潼恩得抿住唇才能克制自己不發笑。「潼恩,我的名字。」
「初次見面,柏仲。」得知她的真名著實讓他欣喜,因為他知道如果她依然莫名其妙地仇恨他,是不可能告訴他名字,甚至不可能救他。
初次見面…簡簡單單四個字卻狠狠刺痛潼恩的心,痛得她自甘退離溫暖的體溫,回復先前自身的寒冷。
「潼恩?」柏仲不解為何她突然又變得難以親近。「我說錯了什麼?」他仔細地回想,沒有發現自己有說錯什麼。
「初次見面…」潼恩喃喃自語,邊搖頭邊退離開他。「不……不是……」他們並非初次見面,只是他——忘了她,忘了有她這麼一個人存在這世界等著他,
他忘了……
「潼恩?」試探地再喚了聲,回應他的是倏地開合的門板。
柏仲發愣地瞪著們極好半晌,始終不明白自己到底說錯了什麼,讓她退離他的懷抱,但是——
空虛……在一瞬間已經習慣她被他圈在懷中,突然她就這麼莫名其妙地消失,令他困惑又覺得身體內仿佛有一部分隨著她的消失被抽離,強烈的空虛感乘虛而入,讓他愕然。
僅僅只是驚鴻一瞥即傾心,在初次的體溫交流下竟如洶涌的波濤將他整顆心席卷,如此快速猛芬的迷戀是他二十七年生命中首次有過的情緒,根本毫無理由,只是單純覺得對她有種莫名的熟悉感便一頭栽了進去,落得只能用「萬劫不復」四個字來形容自己。
萬劫不復……好一個形容詞,形容得真貼切。要是索靖在這兒的話,肯定會發出難得的大笑,笑他這個愛上索命死神的笨蛋。
門把轉動的聲音驚醒他的沉思,讓他不假思索欣喜地喊道︰
「潼恩!」
第四章
門扉敞開,輕柔猶似呢喃的嗓音與縴細的身形同時進門,擁有出塵美貌的女子卻不是他所盼的那一個。
「很抱歉讓你失望了,柏仲。」陰奪魂憋忍笑意,端著放童食物的托盤進房。「可惜我不是潼恩。」
「沒、沒這回事……」在她依怫知道所有事情的注視下,柏件頓時覺得困窘不已。「你是——」
「我姓陰,叫我奪魂即可,」陰奪魂放妥托盤後,將準備好的食物捧在手上遞給他。「本來該是潼恩端進來的,但你們剛剛好像發生了什麼事,她沉著臉出門去了。」
奪魂……正當地試圖在腦中找尋這似曾相識的名字的記憶時,陰奪魂的話讓他斷了思緒,只能在意出門的潼恩。
「她出去了?」柏仲接過冒著熱氣的食物,動也沒動,「去哪里?」
「我不清楚,」她不認為有必要向他報告有關潼恩的行蹤,況且潼恩出門前也沒交代她要去哪里;但是很簡單即可推論,她一定是去調查昨晚企圖偷襲她的人。
「你很在意嗎?」
「不在意我會問嗎?」
「太好了。」果然如她所料的一般。「你能用一輩子愛她、保護她的。你該慶幸自己挺身為她擋下冷槍,否則你可能連告白的機會都沒有就死在潘朵拉的槍下,而成為一抹亡魂,更別說會知道潼恩的名字。」
柏仲揚高眉。「你在說什麼?」他一句也听不懂。
「吃東西吧,邊吃我邊告訴你有關潼恩的事如何?」
「你和潼恩是什麼關系?」她看來十分了解潼恩,這點讓他頗為吃味。
陰奪魂笑著承接他那像心愛玩具被搶走的孩子似的吃味語氣。「我們認識五年,也同住在一起五年,和你們十三太保一樣,孟不離焦、秤不離砣,如何?夠資格告訴你有關潼恩的事了吧。」
柏仲點頭,開始進食,沒咬幾口就囫圃吞進肚,為的是早點問出自己對潼恩的疑問,眼前陌生女子給予他特權,如果不好好把握,他就是徹徹底底的大笨蛋。
「她為什麼走殺手這條路?」所謂的出身、家庭狀況早是過去封塵的事情,他無意了解,想知道的是,為什麼好端端的她要走上這條路。
「被逼的。」陰奪魂毫不隱瞞,而之所以坦誠系因早預知總有一天就算不經由她或潼恩的口他中會知道。
「潼恩是被人口販子賣到法國的商品,買她的是一名過氣的殺手,為的是親自訓練出他的接班人。潼恩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被趕鴨子上架,十九歲開始受命接下殺人工作而步上殺手之途。」
「為什麼不逃?她大可以逃離那種環境、拒絕繼承這份工作——」後面的話在陰奪魂的蝶首輕搖下化為無聲。
「殺戮之氣是人性最深沉且不易顯露的,一旦有機會萌發,小至殺人索命,大至戰場爭斗、這時候最容易喪失光明面的人性,就像跳進流沙里的人,在沒有人伸出援手的情況下只能任由流沙將其吞沒滅頂。潼恩所受的訓練絕非你想像中這麼簡單,從小老鼠、雞鴨到小貓、小狽,她的養父會先交給她飼養一段時日,等到培養出感情後,再叫她親手結束它的生命;你說長久下來潼恩能再擁有光明的人格嗎?怕是早習慣在血腥味濃重的黑暗中生活了。」
「她…是這麼走過來的?」
「更何況還有股恨意支持她、加快將她推向黑暗的速度,你說她能離開這種殺戮的生活嗎?」
「恨意?」柏仲想起與她初相見時那一只悵意怨滿的金眸「針對誰?」
陰奪魂別具深意的黑眸在他身上流連一陣才開口︰「一個曾答應救她離開丑惡世界、承諾保護她的人,她等著盼著,那個人始終不曾出現,一年、兩年、三年——所有的期盼成了空,慘遭背叛的她開始仇恨那個背信不守承諾的人,此後也就更視殺戮于無懼了。」
他的表情就像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她口中那個人,到底有什麼原因讓他失去當年和潼恩關在同一個籠子等待販售的記憶?
「背信不守承諾的人……」柏仲垂首沉思,是誰答應救她而沒有實踐諾言的?該死!就因為這個人的背叛讓她承受這麼大的傷害!柏仲咬著唇角,開始厭惡起這個他未會見過的家伙。
看他氣憤填膺的樣子,陰奪魂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如果他知道自己就是那個背信的人,他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呢?
「問題就到這告一段落好嗎?」事情點到為止,再深入的,她認為該讓這兩個人好好當面談,要點鴛鴦譜也該有點技巧。「你慢慢吃,等潼恩回來我會讓她進來替你換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