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夢魘纏了他十三年,整整十三年!也該是他斷夢的時候了。
十三年來首度擁有正常人一般的好眠。
清晨-醒,不再像以往混沌漲痛的腦袋讓他心情大好,打開窗戶任由寒風進入暖氣蒸騰的室內,雙眼呈現清澈的湛藍,明亮而有神,不再偽裝,而是全然的坦誠,唯-一次起床後沒有郁氣梗積在胸的感覺原來是這般舒暢,他頭一次理解何謂沒有負擔。是因為她的存在嗎?
立在窗前的駱應亭移身到床邊,仍在熟睡的鄒弄眉因為冷風吹入,瑟縮著身子緊卷在棉被里,只露出一頭黑發以扇形模樣被散在枕頭上。
不怕悶死嗎?她的睡姿不由得引發他的笑意,如果不是她的話他昨夜不可能在沒有鎮定劑的情況下安然入睡。輕輕拉下蓋住她臉的床被,蒼白的臉因為一夜的體熱交流有著淡淡粉紅色澤,遮蓋琥珀雙眸的眼皮上有兩排如扇子般黑亮的睫毛,仔細一看其上還有一絲絲閃閃發亮的晶沫。
他不認為以她的性格會多做這番修飾,看來是天成的了,完全不加以雕飾的平凡下隱含不平凡的態樣,不仔細看就分辨不出。
但是哼,聖潔的靈魂嗎?倏然想起艾莎修女的話,心下的平的起了波瀾。將他推入深淵後洗淨罪孽自行升華她做得到,但他不容許!
「對一個背叛者該作何懲罰?」掬起一撮秀發,聞嗅其芳香,果真和主人一樣的純潔清新,該死的純淨!「我的污濁又該找誰洗滌?」恨恨的語調低咒著不平。
他不允許一個參與他過去的人如此快意地過活!絕不容許只有他一個人在黑暗的煉獄中打滾,任傷口發痛化膿,至少至少得有個人和他同流合污!
「如果我一輩子得如此」薄唇吻上掌中黑絲,輕柔似棉絮,但吐出的誓言狠毒無情。「你這一生絕對成不了天使。」聖潔的靈魂何妨讓他掠奪強佔帶入地獄試煉,看看這份聖潔在污穢的環境下是否還能保有它原先的光亮,如果不將再一次成為上帝無能的見證,他連一個聖潔的靈魂都顧不了了,哪還有能力拯救別人。
「我……我並不想成為天使。」吶吶的聲音悶在被子里發出,她不敢正視他的臉,怕自己因此而說不出真正想說的話。「我只想當個修女。為院里的孩子盡心盡力,讓他們快樂地長大。」
駱應亭絲毫不被她的清醒動搖,仿佛早知道她醒了似的。「哦?原來你想成為聖母瑪麗亞。」那種博愛,也只有這女人才會愚蠢的死抱不放。「聖潔的靈魂。」他諷刺地哼了聲。
「哥……」
「在我心里你永遠都是哥哥。」深吸口冷空氣,等以心跳回復自以為的正常這成後,縐弄眉才敢拉開被子起身,轉過身子正對他。「你的地位在我心里不會改變,即便曾經發生過那件事,即使媽媽曾對你」
「住口!」這話不管真誠度有多高,听在駱應亭耳里只是憐憫的同情,該死的同情!「把你該死的同情心收回去,我不需要。」他要的是要的是抓不出自己要的到底是什麼,狠狠瞪向她,只為發泄心中不平的怒氣。「你的同情救不了任何人,也救不了你自己。」
「我沒想過救自己,我只是想救你。」她不知道該用什麼方式才能讓他平息憤世嫉俗的極端怒意,也不知道該怎樣才能讓他拋開過去,突然回復不該回復的記憶無疑是加重她的負擔,明知道自己因為這樣而無法承受精神上加諸的壓力,但還來不及就自己,她只想到要救他。「這樣下去對你不好。
「現在又要扮起耶和華了嗎?」救?哼哼。「你有本事救我?別忘了昨天那份契約,你簽了,而我是你的債主。」
契約……「沉淪在罪海里真的讓你過得開心順意?」她問,如果不,為什麼不趕緊跳出,只要他有心,絕對沒有辦不到的事。「所以你不想離開?」
「我不介意讓你知道沉淪在罪海里的滋味。」開心順意?她問得白痴,白痴得讓他生氣。
「你誤會我的意唔……」滑溜的溫熱探入口中,縐弄眉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盯著眼前壓下的黑影。原罪兩字硬生生地打進腦海。
不,不是這樣的!她不是……惡、惡惡……
溫熱的觸感抵住她舌尖,但惡心的感覺由胃部襲來,她的身體無法適應,也無法正常反應出一個女人在受到挑逗時會有的反應,有的只是顫抖的身體和瞬間下降的體溫,以及滿坡作嘔的難受……
「你就聖潔到連一個女人該有的反應都沒有?」離開她的唇,他感覺不到她的投入,但該死的感覺到自己的方興未艾對她。「聖潔的靈魂不容我這樣的污濁來沾染是嗎?」她知不知道她的反應對他而言代表什麼代表擁有同樣過去的兩個人,其中之一融入神界化成了純白的天使,另一個淪入魔道變成污穢的惡鬼!
懊死,為什麼化成惡鬼的人是他!
「你知不知道我怎麼過日子?們你知不知道我被那個女人凌虐多少時日?你知不知道你的親生父母有多骯髒?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我你也會你到底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污穢的上源傳承下來的血脈里竟然擁有最純淨的靈魂,而他一個無辜者竟是惡鬼纏身!這個世界沒有公平,沒有所謂由神維護的正義,沒有!這世界有的只是弱肉強食,只是人吃人的血腥!既然他也體驗過,她就不能獨活在純潔無暇的美麗世界。
「我……」熱淚奪眶而出,她不知道他所說的一切代表什麼意思,她不知道過去還有多少事情是她沒有想起來的,她不知道他到底抱持什麼樣的心態看待過去,她不知道他想要她知道的完整事實,她、她「我什麼都不知道啊!」是的,她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看見他發狂,心里不單單只有害怕,還有痛……痛呀……
為什麼會這樣?是因為他和她有共同的過去嗎?是因為除卻她所僅記的還有其他更不堪入目的事實嗎?所以她忍不住心疼,不為自己,只為他?
「你以為一句不知道就能逃月兌一切責任?」冷哼一笑,無視于她比之前更蒼白無血色的連,不去看從臉上滾下來的低溫液體,殘酷的手拉下她背後的拉鏈,「你判的罪名讓我受刑十三年,而你只用一句話不知道就想用過。」冷硬的語調不言自明,事情沒這麼簡單就結束。
「並非想帶過……」強自忍下沖出而口的酸臭穢物,她必須告訴他她作何想法。「只是、只是這樣做就能讓你覺得快樂,就能讓你忘掉過去嗎?人不可能沒有過去,除非」
「像你一樣,愚蠢到失憶的地步。」他替她接下去。「而這一點,就是你之所以讓我憤怒的原因。」同樣的過去,她拋得掉,他卻日夜受其束縛,每個合上眼的時刻就是他夢魘纏身的時候,人沒有不閉上眼楮的時候,他試過,結果更慘,直到騰青雲有辦法給他鎮定劑為止,痛苦短少了八年,但身心早已傷痕累累,慘不忍睹。
「我不是自願的,那時候我才幾歲,公平點好嗎?我求你。」唔……她的胃好痛……
「公平?這世界哪有公平可言?」嗤笑身下女人的無知愚昧,她的難受他不是沒看在眼里,只是想不進心里又如何會在意,唔……胃部傳來的絞痛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咬牙忍住痛,暗紅的薄唇微微翻白。「如果這世界有公平,我不會落到今天這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