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著頭的孩子抬起頭,沒有看蹲在他身邊的女人,反倒一開始就直視撞到他的駱應亭。
綠眸!小男孩的瞳孔顏色讓他略略吃驚,再仔細一看,原以為是黑色的頭發其間微微夾著暗沉的金色是個外國孩子。
「完了完了完了!」男孩開始叫囂。「我的腳不能走了,完了!我一輩子都不能走路了,你撞壞我的腳,救命啊!我要死了,救命啊」
怎麼辦?鄒弄眉听見這聲哭叫,心急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她不懂,她都急成這樣了,為什麼這個肇事者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你的命長得很。」這種會倆似曾相識。駱應亭凝起眉,顯然的,被勾起過去的記憶令他不悅。「小朋友,這招我以前也用過,你得再想點新的方法才成。」他並不怎麼喜歡回味往事,但是這孩子「你不是東方人,中文倒說得不錯。」
小男孩立刻停止哭鬧,什麼眼淚鼻涕,不知回收到哪去。「你」
「這位先生。」男孩才正要開口說話,怎料身邊這女人突然站起來搶走他的話,硬生生的插進他們倆人之間。「這孩子被你的車撞到受了傷,你怎麼能還是這麼一副不聞不問的態度?這孩子說不定傷得很重只是看不出來而已,請趕快送他到醫院去檢查好嗎?再拖下去,萬一真的受了什麼內傷」
「小姐,」駱應亭這時才抬起頭看在他身前緊張兮兮的女人,慢條斯理的打斷她的話,視線又回到男孩身上。「你難道沒發現這孩子是故意撞上我的車嗎?」
筆意……「這怎麼可能?!」多可怕的一件事啊!她看了看還坐在地上的男孩,再抬頭看他。「他到現在還站不起來呀。」不能這麼再耽擱下去了。「先生,無論如何,請你幫我送他到醫院去好嗎?一切支出我會負責。」
駱應亭再次低頭看著男孩。「你要去嗎?」
大概是從沒遇過這種放映的人,男孩一時間呆了住,全副的心力集中在下壓的黑影上那兩顆不是黑色的眼珠子,還有那一頭不是黑色的頭發「他當然要去。」琥珀色的雙眸閃著不容忽視的緊張與關注,柔白的雙手因緊緊交握而泛紅。「拜托你,先生,我不放心這孩子」
「啊!你干什麼!」頓時覺得身子被置于半空,男孩嚇得驚叫出聲。「救命啊!有人綁架啊!救……唔……唔……」
「安靜點,要不我打昏你,二選一。」
「唔」小小的身軀不得不在大人的逼迫下乖乖不動,碧眸閃動著怒意,直挺挺與他的藍眼對峙。
看不出這孩子的脾性還挺悍的!略應亭對他咧開嘴笑了笑。
「上車。」
「咦?」鄒弄眉看看左右,不明白這陌生男子所指的是何人。
抱著男孩的駱應亭半轉過身,藍眸對上她。「你不是很擔心這孩子?」
啊?「你是說我。」
他點點頭。「上車,我送你們到醫院。」
「除了餓病以外找不到其他毛病,這孩子健康得嚇死人。」和駱應亭有過數面之緣的楊修文看了手上病歷表一眼後,看向病床大快朵頤的小病人,再看回身後的一男一女。「看得出他餓壞了。」再好玩笑的性子又起,當場開了小病人的玩笑;但這也是事實,要不然醫院里教人聞風喪膽的營養餐怎麼會有人吃得這麼津津有味,還連續吃了三盤之多!
駱應亭一副了解的眼神看向身旁的陌生女子。「我說過了,他沒有受傷。」
「真對不起。」鄒弄眉連忙向他躬身道歉,再抬起頭時露出寬心的微笑。「不過幸好,這孩子沒有受傷。」她在胸前畫了十字。「感謝主。」
藍眸微眯,望進她的一舉一動。「你……是天主教徒?」
「是的。」鄒弄眉點了點頭,反問︰「你是教友嗎?」
「不,我只是看見你在胸口畫十字猜的。基督教與天主教相異之一就是天主教徒會在胸口畫十字,而基督教徒不會。
「感謝主,讓這孩子安然無恙。」
「這和主無關。想要活下去就得用盡一切手段。」他低喃。
「你說什麼?」
「沒什麼。」駝應亭借故爬梳了下頭發,視線放在男孩身上。「你叫什麼名字?」
「唔……」被突然一問,剛入口的飯一時梗在喉嚨里要上不上要下不下,整張小臉頓時漲成豬肝色。「水……水……」
鄒弄眉趕緊搶先上前,迅速地倒了杯水給他。
「咳……咳咳……」得、得救了……
「你叫什麼名字?」駱應亭極有耐心地再問一次。
順了氣,逃過噎死命運的男孩,喘了幾下才開口回答︰「我沒有名字。」
「棄兒?」
「嗯。」
「先生。」鄒弄眉不得不強迫自己開口︰「請不要用這種態度對這孩子,他已經夠可憐了,不要這麼冷淡。」
「哼哼。」內心深處極端厭惡的就是這種該死的同情;本來,她如果只是像一般正常人,對這種孩子只是避而遠之的話他還不會怎樣,硬是介入表現她的好心他也尚能忍受,但是她該死的好管閑事,管得太過瑣碎,就讓他起雞皮疙瘩,渾身不舒服。「可憐?接受你這種人的同情才真叫可憐。」
「先生,你怎麼這麼說話?」她完全一片好意,怎料竟被人扭曲到這種地步。「我只是想幫助這孩子,並沒有其他意圖。」
「不要拿你既天真又愚蠢的想法強加在他身上,不久你會發現那根本沒有用。」強加在他還是他自己身上?眼前這男孩不時讓他的記憶回到小時候,令他作嘔卻又因為屬性相近而放不下。
「我並不是天真也不愚蠢。」縐弄眉緊凝著眉頭,一手握緊垂掛在胸前的十字架,仿佛好象不這麼做她說不出話來。「先生,請你尊重我。」
「尊重要看對象。」駱應亭無禮地落下話,不再理她,看向男孩,「跟著我,我不會讓你有挨餓的機會。你也不需要天天上演假車禍騙人以求溫飽。」
男孩停下吃飯的動作,眼楮眨也不眨地直直望著他。
駱應亭抬起手看了下表。「給你五秒鐘下決定。」
「我可以帶他回修道院。」明知道自不量力,但她還是忍不住一時的良善,不知為什麼,這陌生男子給她的感覺很黑暗,這就是為什麼她在和他說話的時候會抓著十字架不放的原因。「我很樂意照顧這孩子。」
「修道院?」駱應亭回過頭,兩眼斜睇她,似笑非笑的神情充分說明她的意見愚蠢得可笑,「一個男孩在修道院還是在教會好?」
「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是個牧師。」他終于自我介紹。「在一個小小的教會任職,並且有一間孤兒院。」孤兒就是孤兒,沒什麼好隱瞞的;同理,孤兒院就是孤兒院,不管名字改得再好听,它終究還是一家孤兒院,里頭還是住著一群孤兒。
「你-一」握著十字的柔荑因用力過度而泛白。「是牧師?」
「不像?」駱應亭模模自已的臉。「我倒覺得自己挺像的。」再看向她,這時候才開始將焦距放在她的臉、她的外形上。
黑色絲綢的長發可能是她全身上下唯一的可取之處。他殘酷的訕笑著。那一張臉實在太平凡,平是教人想記住還得努力上許久,瘦瘦干干得像個未發育完全的小可憐,誰才可憐,是這個小孩還是她他倒覺得是後者。
平凡得教人同情的臉就夠讓人掬起一把同情眼淚了,額頭上那一道黑色的傷疤更是額頭上的傷疤!他一愣,藍眸射向她的右額額角。
「好痛!」突然被人猛力掐住雙臂,任誰都會突然叫出聲來。她因承受疼痛而凝結眯起的雙眼,狹小的視線中擠不進完整的人影。「先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