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個人無法原諒自己的時候,又怎能找到救贖自己的方法?他不信神鬼,但是救贖這兩個字用在駱應亭的身上,他覺得最合適。
「是嗎?」漸漸收回沒有真實笑意的笑容,唇角揚起,是沒有任何情緒的角度,藍眸霎時結上一層寒霜。
「沒錯。」他向來不說不著邊際的話,腳踏實地的程度有時候連自己都受不了,更何況是旁人。
「偶而少講點話對自己比較好。」他的話少,但每每說出口不是刺人就是傷人,再不就是戳中別人要害,委實不知道該將他的話歸類于尖銳刻薄還是頗具實用性。
「我不說廢話。」
「就是因為這樣才讓人氣惱。」他總是會逼得身邊的人不得不去面對所謂的現實。「我現在可以理解為什麼你的女人會逃開。」
「她逃不了一輩子。」騰青雲推了推金邊眼鏡,落下話︰「該來的總是會來,再躲也沒有用。」
暗黑的色調抹上湛藍的雙眸,寒冰更甚,夾帶著復雜難辨的瑣碎情緒。騰青雲不是沒看到,只是並不認為這是他能為他解決的。
「你在說她還是說我?」
「你。」騰青雲的誠實正直,有時候像把殺人不見血的利劍,總能輕而易舉地將人碎尸萬斷。
「很佩服在你身邊還活得安好的人。」說出這話的他,不是嬉笑,而是嚴肅的反諷。「不要介入我的事,現在的生活對我來說正好。」因此,他不想再起任何波瀾,好不容易克制住的東西,控制住的事情,他不想再讓它失控,一點也不想。
「逃避不能解決。」
「就算面對面,也沒有頭緒。」除卻前陣子他因為感情問題造成的難得失控外,其余時候的騰青雲實在是太會挑重點說話。「我的事你別管。」
「不能不管。」騰青雲隨手翻了翻桌上的行程記事本,隨意瀏覽了兩眼。「你知道我向來多管閑事。」
「我不是你的病患。」多管閑事哼,這個詞只適合沙穆,不適用在他騰青雲的身上。「不要拿我當研究對象。」
「我也是為你好。」摘下金邊的眼鏡,對空吹去上頭的灰塵再戴回,之後雙手叉置于胸前。「丟不開過去,你現在所做的一切也無法讓你得到救贖,承認這一點你救不了你自己。」
「你同樣也救不了我!」該死,「不要把我逼急,青雲。」這家伙當真拿暢談別人的痛苦為樂。
「是你自己逼迫你自己。」每個人都有需要別人從旁點醒的時候,之前是他自己,現在則是主客立場交換。「承認這件事並不會讓你怎樣,當年最初的那一個孩子,你救不到,的確是個事實。不去面對這件事實,不管你救了多少孩子,都沒有辦法讓你原諒你自己,洗月兌不了你強加在自已身上的。」
「你說夠了沒。」他不該來的,現在他總算知道自己之前加諸在帝昊身上的追問與強迫是多麼教人深惡痛絕,帝昊的感受他終于是領略到。「我來不是听你說教,你的病患是帝昊,不是我。」
「你沒病,只是逃避現實。」務實的個性再一次不經意的表現出來,委實教駱應亭頭痛。
「夠了。」駱應亭不停的搖著頭。「你讓我頭痛了。」
「我以為你無堅不摧。」難得也有說笑話的心情,只是听的人好像沒有同他那份悠然的心思去接受他難能可貴的笑語。
「一點都不好笑。」駱應亭白了他一眼,藍眸下的深藍不知為何離奇的消散而去。「要說笑話,去和沙穆學比較好,你的笑話殘酷得讓人听了會想死。」
從沒說過笑話的人一旦開起玩笑。總是蠢得可憐;但騰青雲例外,他的笑話很難听,但是不蠢,卻又該死的往往打中人家死穴,真不知道他是故意還是當真刻薄成性,狗改不了吃屎。
騰青雲聳了聳肩,他似乎總是挑不準說笑話的時機,但要問他在意嗎?答案是不。刻薄也好,幽默也罷,他只說他想說的話,就像現在「沙穆的低級笑話,要學自己去。」再一次證明,他果真刻薄成性。
「要我替你轉述給沙穆知道嗎?」看見他的表情,駱應亭得意自己總算扳回一城。
話多的人和話少的人向來沒有什麼交集點,再加上兩人個性迥異,不對盤的時候鐵定多過相處融洽的情況。
「不要多事。」
「這句話我送還給你。」當下,他拿這話回砸給騰青雲,所指的,當然還是之前他們所交談的內容,那個令他不悅到極點的內容。
「你執意這麼過日子並不關我的事;但是」金邊眼鏡之後的利眸直直地盯向湛藍的眼。說實在的話,他欣賞應亭清澈如海水的藍色眼瞳,但是如果這樣的眼神是真實的駱應亭,他倒不會再多說什麼,怕只怕那是隱藏某些東西的假象罷了,就像亞治那家杰一樣,不,甚至比他還過火!但同樣的,這些都不是好現象,多重人格容易導致精種分裂,只會殘害自己,更有甚者會牽連到無辜的旁人。他並不樂于見到這種結果。
亞治很幸運地遇到一個能化解他、控制他的女人;但同樣幸運的事不可能都在自己身邊上演,他不認為駱應亭同樣也有這種好運道,他擔心這樣長久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壓抑自己並不會讓你得到什麼。」拉長尾音的話總算下了落款。「最後只會引火自焚。」他擔心的正是這一點,長久的自我壓抑會造成情緒失控的乍然爆發,威力驚人,後果也不容小窺。
「自焚就自焚。」突然其來的冷哼,凍寒了清澈的藍眸,干淨又帶著死灰。
「我不在乎什麼時候死,隨時隨地,都無所謂。」只可惜,時至今日,他死不了,也活得累,難道他駱應亭真這麼命大?
「不要太自私。」該怎麼勸他才能讓他對過去的一切坦然以對,他的過去他一無所知,所以一直不明白他為什麼視自己的死生于無物,他不是不怕死,是根本對死這個字沒有任何概念。因為不知,所以無懼。「你一死,黑街不可能接下你教會里那一群小表。你要他們再度流離失所或在黑街接受弱肉強食的考驗就盡避恣意而行。」
駱應享笑著搖搖頭,無奈地嘆息道︰「要不,你以為我為什麼還活著。」
他自找的責任理當由自己負責,他沒有權利因為自己的任意行事而連累他人;是以,他將生命投注在那樣孩童身上,盼能從中得到他所想要的,求得他一直企求的希冀,換得他所期待的救贖;但是低頭盯住自己的雙手,恍惚間,鮮紅映上藍眸,染成詭魅的色調,騰青雲看不出,全然只能由他自己感受。
這一雙手——他永遠洗不干淨!永遠都——
第二章
童稚的哀號隱隱約約地傳來,是害怕?還是想一探究竟的好奇?她看見自己正在一條小小的走倒上走著。每走動一步,聲音便更靠近她,于是,一小步一小步的走到最後幾乎是跑了起來;但是她跑不快,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跑不快!終于、終于她找到了聲音最大的地方,那兒有扇門,半開著。
她看見自己推開了門,然後看見「不!不」
「弄眉,弄眉!你醒一醒。」一雙手,在緊閉著雙眼哭喊的少女身上使勁推力,試圖將被惡魘纏困的女孩喚回現實的環境。「弄眉!」
「不!不」眼眸乍然睜開,對上熟悉的視線,困惡魘而冷汗涔涔的身體浸濕了大半身上穿著的衣服。「我-一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