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梢頭二月初 第6頁

作者︰流歌

豆蔻搖頭。

「你當然不會知道。」他的聲音里有著嘲諷的笑意,「盤克西汀,一種綜合毒素,我知道現在我已經生病了,也許,還會病得不輕。」他輕聲低喃,極其虛弱,「如果再吃一點兒那個藥,明天你就見不到我了。」

「你說什麼?」豆蔻大驚,「你不要命嗎?為什麼要服毒?」

「每天吃一點兒不會要我的命,」希索懶懶地倚在枕頭上,含笑看著她,「只有這樣才能增加我的抵抗力,否則——」他閉上眼楮,不再多說。

豆蔻明白,這麼多人想要害他,如果他沒有抵抗力,只怕早被下毒害死了。

「希索——」豆蔻忍不住低聲喚道。

「別用那種可憐巴巴的臉對著我,」他並不睜眼,「你以為我需要你的同情麼?」

「我並不是同情你,我只是,我只是想要幫助你。」

「是嗎?」希索倏然睜開眼,「你以為——我會相信你?」

「我會保護你的,那是我的使命。」豆蔻一字一字地道。

「永不背叛?」希索直起身子,緊緊地盯著她的臉。

豆蔻搖搖頭,想了想,又點頭。

「那是什麼意思——」希索向她靠近了些,灼熱的氣息緊逼著她的呼吸,隔得近了,豆蔻清清楚楚地看到他臉上不正常的紅暈,忙急聲說道︰「你快躺下,你已經在發燒了。」

「告訴我。」希索並不理會她的驚叫,執著地一定要知道答案。

「我——」豆蔻拗不過他的固執,只得遲疑著開口︰「我會保護你,所以絕對不會背叛你,」抿抿唇,她謹慎地說,「然而終有一天,我會離開。不過,那個時候你已經不再需要我——」

「算了。」希索松開她的手,聲音虛弱而疲憊,「你走吧,讓我自己待會兒。」

豆蔻順從地朝門口走了兩步,停了半晌,但終于什麼也沒說,掩上門離開了——如果肯誠實些,她也許會告訴他,就算她是遵從師命來到這里,他已經變成她心里最放心不下的人了,這也許並不能說明些什麼,但她很清楚,這樣子的他,在她的心里,始終是不同的。

十二月二十四日,是居流士家族繼承人希索•居流士的十六歲生日宴會,宴會當天,幾乎所有意大利名門貴族、商要都在居流士家的藝術大廳匯聚一堂。

豆蔻坐在大廳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靜靜地注視著剛從回旋樓梯上下來,吸引了所有人視線的希索,他今天穿了一身略帶復古意味的暗紅色西服,黑色的絲質襯衫,俊美的臉上既有西方的深邃輪廓,又有東方的神秘溫柔,兩種韻味奇異地糅合在他的身上,帶著難以抗拒的致命的吸引力——

居流士老太爺拄著拐杖,由希索扶著站在一級樓梯上,向所有賓客致辭︰「感謝諸位來參加我孫子——」他牽起希索的手,慈祥地笑了笑,「希索的生日宴會,今天,他將在諸位的陪伴下成為一名十六歲的成熟的小伙子——」

「這個距離你沒問題嗎?」倚鉤悄無聲息地走到豆蔻身邊,他的表情非常嚴肅,「外面有很多人,我看瑞恩已經等不及了,他很可能今晚就會動手,我太大意了,這種場合——」

「十米之內我可以保證他的安全。」豆蔻不安地伸手撫著長袖下綁在腕上的牛皮護腕,那里插著十數支鋒利的飛鏢——她慣用的武器。

台上,居流士老太爺已經致辭完畢,現在說話的是希索。

「你要千萬當心。」倚鉤低下頭,俯在她耳邊輕聲說道,「如果實在萬不得已,放棄希索,也要保證老太爺的安全——」

他看過來了——隔著重重的人群,豆蔻還是能感覺到希索深不見底的眼楮緊緊地盯著她與倚鉤過度親密的距離,那種眸光,冷得像冰。

「為什麼?」豆蔻終于受不了他的逼視,轉過臉不再看他,低聲向倚鉤問道。

「老太爺如果死了,希索一個人也沒辦法保證黑手黨的穩定。」倚鉤的聲音低得可怕,「只要有老太爺在,我們總有翻盤的機會。」

暖融融的大廳里,豆蔻竟忽然覺得發冷——

殺氣——

有十二支槍——豆蔻迅速算出了潛伏的狙擊手數目,這些人看來很清楚廳內的形勢,六支槍對準了居流士老太爺與希索,另外六支則對準了她與倚鉤,門外應該還有,不過那里有黑手黨的守衛在,比較薄弱的就是大廳,瑞恩竟然完全不顧居流士家的臉面要在這麼多上流社會的淑女紳士們面前除掉希索。

倚鉤站起身,模出一支煙漫不經心地含在嘴里,似乎要拿打火機,他低頭將手伸向懷中——只這一個動作,射向居流士老太爺的槍口就完全籠在他的射程之內了,他眼角的余光在豆蔻臉上一掃而過,豆蔻明白,他是要她自保,她的能力比起倚鉤要弱許多,在這種情況下,她別無選擇。

「哧哧哧——」數聲利器破空的聲音幾乎與震耳欲聾的槍聲同時響起,豆蔻著地一滾,手中的飛鏢已經射穿了狙擊者的持槍的右手——子彈飛偏了出去,大廳里一片驚叫,人潮涌向廳門。

「豆蔻——」希索臉色刷白,迅速拔出手槍結束了三名已經被豆蔻射傷的狙擊手的性命,修長的身子迅速奔到她面前,「你怎麼樣——」

「我沒事。」豆蔻微微皺眉,兩發子彈射中了她,一發在左臂上,另一發在右腿上——好在並不致命。

「你沒事吧?」倚鉤慢慢地走了過來,他的臉色陰沉得可怕。

「對不起。」豆蔻未傷的右臂撐著地面想要站起來,希索伸手攬住她的腰輕輕一提,讓她倚在自己懷里,豆蔻卻並不看他,黑白分明的眼直直地望著倚鉤,里面寫滿了歉意,「對不起。」

「你知道如果不是我打偏了那一槍,你——」倚鉤看了希索一眼,硬生生地把剩下的話咽了回去。

「老太爺怎麼樣了?」豆蔻推開希索,艱難地朝倚鉤挪了一步——千鈞一發的那一刻,她保護了希索,倚鉤則救了她,如果居流士老太爺因為她的任性而死,她該怎麼回去見師父?

「他的腰上挨了一槍,可能永遠也站不起來了。」倚鉤淡淡地說完,轉身走了。

豆蔻怔住了,希索伸出手想要扶住她,卻被她反手推開,她一瘸一拐地挪著步子,想要離開大廳,然而失血過多的身子畢竟不能支撐太久,剛剛走到門口,一片黑暗鋪天蓋地而來,狠狠地把她按倒在地上,豆蔻只覺得腳下一軟,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居流士家號稱最具藝術氣息的大廳里,濃濃的血腥味甚至讓米開朗基羅充滿陽剛意味的雕塑、安吉爾柔美動人的愛神像都不能沖淡——

好熱——好痛——

模糊不清的意識里,有人在撫模著她的臉,那只手涼涼溫溫的,非常輕柔地在她臉上游走,他的聲音低低沉沉的,好像在道歉、好像在訴說,又好像在哭泣,但她卻一個字也听不清,世界轉了起來,她再次跌入無底的深淵。

等她再次醒來,映入眼簾的是一張俊美無比卻憔悴不堪的少年面孔。

「你——」豆蔻重重地喘了口氣,閉上眼楮,「你怎麼在這里?」

「我在這里陪你。」希索的聲音里帶著難以掩飾的痛楚,「你的傷口發炎了。」

發炎了,難怪會這麼痛。

「你醒了我就放心了,我去叫倚鉤來陪陪你。」希索神色黯然,站起身慢慢地朝門外走去。

「希索——」背後的低喚輕得有如嘆息,但他還是听見了,幾步跨回床邊,她躺在那里,小臉蒼白得似乎就要透明一般,極不真實,強忍著踫觸她的,他的雙臂不自在地垂在身側,柔聲地問道︰「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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