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不要再做這種危險的事,」上完藥,他為她縛好布帶,起身道︰「若要采梅,可以讓黑奴幫你。」他倏地回身,聲音冷淡平靜,「你回去吃藥吧,黑奴應該準備好了。」
「哦——好。」寶鉤撫著掌心,他是沒听見她的話麼?是她的錯覺嗎?為什麼她會覺得他最後幾句話,變得那麼冷淡?還是之前的溫柔微笑,都只是一場夢?
棒窗望著她猶疑離去的背影,汲黯慢慢地在椅上坐下,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他不明白自己怎麼了,她剛要一問究竟的時候,他竟然會那麼心慌意亂,那麼怕她知道真相。恐懼是如此鮮明,握得他的心都縮成了一團,為什麼?只是一個小丫頭而已,他竟會為了她而欺騙,只是這樣的欺騙又能維持多久?
他忽然變得很生氣,他厭惡這樣的自己,厭惡這樣擁有某種情緒的汲黯。對于他來說,任何情緒都是多余的,甚至——也是致命的。也許,他應該早日送她回少林十三的侯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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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汲黯的允許,第二天一早寶鉤便拉著黑奴上凝翠閣采摘白梅。
「滴漏崖那邊那麼危險,」寶鉤偏首自語,「凝翠閣蓋在那里做什麼?」怪得很,誰會上那里去?
黑奴認真地比了幾個手勢。
在指間界待得久了,她慢慢地也懂得了他的意思,「那里是汲黯彈琴的地方?啊,難怪那里種了那麼多白梅。我本來還奇怪,他既然喜歡白梅,怎麼會不種呢?原來種在凝翠閣里了。不過,指間界也應該有啊!」寶鉤興致勃勃地道,「黑奴,不如我們今天就移植兩棵過來,等明年的這個時候,就不用再大老遠地跑去凝翠閣了。」
黑奴臉漲得通紅,用力地擺手不許。
「為什麼?」寶鉤讀著他的手語,不解地問︰「為什麼他不許在指間界種花?」
指間界里不許有白色,這是主子吩咐的。黑奴用力地比劃。
難怪他會把白梅都揉碎,寶鉤心下黯然,沒想到自己一直是錯的,只是他沒有怪她而已。
不過,寶姑娘就不同了——黑奴再比——主子既然許了寶姑娘采梅,那就沒有關系。但是,不可以在指間界種花,一定不許!黑奴重重地擺了三下手,以示強調。
「黑奴,你是從小便不會說話麼?」,寶鉤又變得眉開眼笑,好奇地道︰「又是怎麼跟了他的?」他竟有如此忠心耿耿的下屬,黑奴對他簡直敬若神明,就算他讓他去死,她相信他也不會猶豫的。
不是——黑奴搖頭——是被割去的。他比了個刀斬的手勢,同時張口伸出只剩下一小截的舌根給她看。
硬生生地被人割去,寶鉤不忍地別過頭,困難地問︰「是……是誰?」剛問出口她便後悔了,這答案她寧可不知道。
主子——黑奴毫不猶豫地回答,臉上非但沒有悲憤之色,相反倒萬分驕傲。
「你不怨他?」別怨他,求求你。
如果不是主子,世上早就沒有黑奴這個人了——黑奴驕傲地比劃——寶姑娘,你莫要錯怪主子,指間界里的啞巴都是他救回來的可憐人。若不是主子,我們連啞巴都做不成。
「為什麼?」還有誰在為難他們?听起來,汲黯甚至受制于他。
那是因為默主子——
「黑奴,黃大人來了,公子命你過去。」不識時務的男聲橫插一手,打斷了黑奴的手勢。
黑奴臉上微紅,朝寶鉤點了個頭,急匆匆地去了。
「黃大人,黃子澄大人?」寶鉤問,師父經常提起他,此人是皇上目前撤藩的得力干將。
「嗯。寶姑娘,你想不想去看看?」王猛微笑,「那家伙鐵定又被公子吃得死死的。」
「我真的可以去?」寶鉤高興地問。
「不被公子發現就行了。」王猛笑著道,「躲在指間界外面的竹林里,今天有風,風吹竹葉會發出聲音。嗯,公子不會發現的。」
「那我們快走吧。」寶鉤迫不及待地帶頭朝指間界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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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公子真是聰敏過人!」剛剛偷偷模模地溜進指間界,便听有人在里面拊掌大笑,「黃子澄剛剛進門,來意便被九公子猜得透透的。難怪皇上對公子整日里念念不忘,哈哈哈……」
王猛駐足冷哼。
「王大哥,怎麼了?」寶鉤頓住腳步,她忽然不敢去偷听了。
「皇上哪會對公子念念不忘?」王猛冷笑,「無非是他黃子澄時刻擰盡腦汁想著怎麼除掉公子罷了。」
寶鉤正欲說話,指間界里的回答打斷了她,是汲黯的聲音,「汲黯原是懶散之人,怎勞皇上惦念?」淡淡地推回去,又道︰「那便請黃大人上復皇上,漢黯才疏學淺,向周王頒旨這等大事自是黃大人去最為適合,汲黯這等小輩如何擔當得起?」
「那——皇上那里——」黃子澄轉轉眼珠,拖長了聲調。
「我自會去辭。」汲黯欠身道,「不過,此去周王領地路途遙遠,黃大人不如另委他人,」見黃子澄臉色微變,他又笑道︰「當然,汲黯生性懶散,自不適合。」
「九公子以為何人合適?」
「黃大人心中早有人選,何須問我?」汲黯似笑非笑地起身,「黃大人今日來府,不就是要汲黯向皇上推薦您的門生劉勝麼?」
黃子澄被他說中心事,只好尷尬地笑笑,正想說些什麼,轉眼看見園子里人影一閃,連忙道︰「那不是寶丫頭麼?」
汲黯不動聲色地坐回椅中,寶鉤卻看到他的眸色微微一變。
「寶丫頭,快過來讓黃伯伯瞧瞧。」黃子澄滿臉是笑,拉著寶鉤上下打量,「變漂亮了,臉色也好了,怪不得你師父天天嘴里心里放不下的。」
寶鉤尷尬地看了看汲黯,汲黯卻不理她,自顧自地啜著茶,她只得應道︰「黃伯伯,師父他好嗎?」
「好,好,都好。」黃子澄親熱地拉著她的手,沒留意到汲黯臉色不善,「就等你回去他才好過五十大壽。」
「黃大人,若無事的話,恕汲黯這里不留客了。」汲黯冷冷地道。
「汲黯!」寶鉤驚聲叫道,黃子澄是天子重臣,得罪了他,日後必是後患無窮。想到這里,禁不住為他擔心起來。
「九公子,你是什麼意思?」黃子澄臉上掛不住了。
「寶鉤,過來!」汲黯不去理他,一雙眼楮卻冷冷地凝視著他模著寶鉤臉蛋的毛手。
他的聲音不大,卻隱隱含著風雷之聲。王者之氣讓人不由自主地服從,黃子澄下意識地移開手,正自懊惱,又見寶鉤乖乖地走到汲黯身邊,頓時怒火中燒,「告辭!」
「不送。」汲黯理也不理,向寶鉤道︰「誰帶你來的?」
「哼!」黃子澄怒道,「你——咳!」
「慢著!」汲黯驀地抬頭,俊美的臉上雲淡風輕,說出的話卻不留余地,「你不便向皇上推薦自己的門生,便來打我的主意。你以為汲黯是那等尋常朝臣,可以隨你擺布?我告訴你,你錯得離譜了!」
黃子澄氣得雙手直抖,卻說不出話來。
「還有,」汲黯仍是慢條斯理地說話,口氣溫雅得像在教訓小孩子,「你以為燕王現下不得皇上寵幸,他的屬下便可任你欺侮了麼?」他駢起兩指,輕輕一彈,淡淡地道︰「這就是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