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公子,你——什麼意思?」銀戟抬首,驚怒交集。
「銀戟,」寶鉤握住他的衣袖,懇切地說︰「你別著急,這、這位公子他是想救我,你——莫要怪他。」她虛弱地一笑,忽地咬緊下唇,似是更加疼痛。
汲黯踏前一步,「寶姑娘身上先天帶著一股奇異的熱毒,不是尋常藥物可以治愈的,若施藥不當,那只有雪上加霜。」
「九公子,請救室鉤,侯爺命銀戟請公子來便是為了此事。侯爺說了,請九公子務必救救師妹,若得公子相助,侯爺府從此深感大德……」
「小侯爺太客氣了,」汲黯微微一笑,「在下自當盡力。」
「銀戟,」寶鉤驚道,「你要做什麼?」
「九公子是當今神醫,」銀戟微笑,「十三少讓十二少送你來京,便是求九公子為你診病。你隨他去,過些日子侯爺回來,便去接你。」
「不、不要——」寶鉤下意識地撫著猶在巨痛的左肩,她不要隨這人去。
「寶姑娘還真有些孩子氣,」汲黯溫和地笑笑,從銀戟手中接過寶鉤,「轉告小侯爺,請他放心,一月後在下自當完壁歸趙。」
不要!寶鉤想要掙扎,四肢百骸卻偏不听使喚,綿軟如泥,意識飄忽起來,隱約中听見銀戟的聲音——
「一切勞煩九公子。」
第四章
碧紗窗外,寒竹影斜。
一道修長清俊的身影映在窗紗上,冷冷的,淡淡的。
汲黯就坐在窗邊,手上捧著一卷書冊,那黝黑深沉的眼眸,若有所思地飄向窗外。
「公子,」有人進來,恭敬地躬身行禮,「默公子派人傳話,他已到北京,王爺命他留下,暫時不能來見主子了。
「唔。」汲黯漫不經心地應了聲。
「為什麼?不是說讓默小子去開封幫助周王麼?」燈影里忽又轉出一道人影,此人須發花白,正是須白眉。
「這個——王猛不知。」那人身子彎得更低了些。
「可以了,你下去吧。」汲黯揮揮手。
「默公子的信使,正在偏廳等您,您——不見見麼?」王猛似乎猶豫了一下,還是鼓起勇氣說了。
「不見,」汲黯放下書卷,長指支額,「跟他說,默若問起,就說我知道了。」
「啊?」王猛怔住。
「嗯?」汲黯側首看向他,眸光似水。
「是!」王猛大聲答應,轉身離開了。
見他走遠,須白眉方才開口︰「周王處境危險,王爺為何反倒讓狐默那小子留在北京?」
「這是明擺著的。」汲黯緩緩起身,幽幽地嘆道︰「皇上要動手,必然從周王開刀,王爺便是想要應付,也不能揀在此時。這‘私心’二字,哪個臣子當得起?」
「你是說——」須白眉微怔,「王爺要犧牲周王麼?」
「說不上什麼犧牲,」汲黯冷冷地道,「一將功成萬骨枯,這種事情,幾時免得了?」
「可周王不同,他是王爺的同母弟弟……」
「你沒明白我的意思,」汲黯轉身,注視著他的眼楮,慢慢地說︰「若非因為周王是王爺的親弟弟,皇上怎會拿他開刀?而周王若不是王爺的親弟弟,王爺又豈能不加反抗?王爺若在此時有任何動作,天下後世,會落個什麼名聲?」
「這步棋,走得狠!」須白眉一怒起身,「老子這便進宮,當面問問皇上!」
說完轉身就走。
「站著!」汲黯皺眉,「你去做什麼,君無戲言,你問著皇上,皇上便會收回成命嗎?」
「可是——」須白眉雖不甘願,但仍是慢慢地走回屋內。
「此事,絕不是皇上的主意,」汲黯慢慢地揉著額角,沉思著說︰「皇上身邊的人多半心慈手軟,除了黃子澄與齊泰,沒有別人——是了,我料必是黃子澄。」
「這條瘋狗,老子去宰了他!」須白眉怒道。
「你若要自尋禍端,那便去吧,我不攔著你。」汲黯端起桌上的茶盞,淺啜一口,大約是嫌涼,又擱下。
「那我們便坐以待斃麼?」須白眉泄氣地坐下,不甘地問。
「後發制人你懂麼?」汲黯淡笑,「百里長青都未有動作,你何需著急?只管飲酒作樂,時候到了,不用你我操心,憑默與周王的牽系,他那里就先沉不住氣。到時候再說進宮問皇上的話,也還不遲。」
「我只擔心王爺會不理周王的死活,」須白眉嘆了口氣,「周王畢竟無辜。」
「事情沒到最後,誰也料不到,你且放寬心。」見他不再沖動,汲黯又坐下,慢慢地撫著腰間的紫竹蕭。
「我听說你把百里長青的小徒弟帶回府了?」須白眉與他相對而坐。
汲黯點頭。
「為什麼?」須白眉不解地問,「直接割下她的舌頭豈不暢快?何必如此麻煩?」
「虧你枉稱一代大俠,」汲黯冷笑,「周王無辜,那小丫頭便不無辜麼?」
「我是為你好,那丫頭留著,遲早是個禍胎。」須白眉不以為意。
「此事我自有分寸,」汲黯把玩著紫竹蕭,淡淡地說︰「她在我這府里,百里長青能有什麼作為?」
「這便是你帶她回府的原因?」須白眉恍然大悟,「把她關在這里,不但沒有機會泄了你的底,更讓百里長青有所顧忌。一箭雙雕,這一招果然高明。」
「你不明白,」汲黯搖頭,「我確實不願為難她,實是因為這丫頭……」
她實在讓人難以忍心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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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鉤坐在床邊,心下暗暗生氣。
她住在汲黯府里,已經是第三天了。三天來,除了一個每天給她送飯的啞巴丫頭,她連人也見不到一個,更別說是汲黯了。
與其說是住在這里,倒不如說被關在這里。
初入府時,以為汲黯多多少少會關照她一些的,不論是因為十三少,還是因為那莫名所以的「交情」——他們畢竟是認識的,不是麼?
可如今,他非但沒有為她治病,反倒將她丟在一邊不聞不問,甚至連出門也不許。
那與囚禁有什麼區別?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寶鉤起身整整衣衫,月復內猶自隱隱作痛,身上極不舒服,但是沒關系,只要離開這里,這點兒苦痛她還受得了。
慢慢地推開雕花門,寶鉤悄然探首。還好,天色已晚,她又穿著一身暗紫的衣裙,想是不會為人察覺。
轉過兩道垂拱門,寶鉤發現自己來到一彎明澈的湖水邊,湖心中隱約有燈火閃動,似乎是一只花船,大約主人正在船上尋歡作樂。
寶鉤撇撇嘴,心里酸酸的極不舒服,怔怔地看了半晌,掉頭便走。
方一轉身,眼前寒光一閃,寶鉤大驚,所幸返身及時,沒有一頭撞上冰冷的劍鋒,探手拔出袖中銀鉤,喝問︰「誰?」
對面一片漆黑,只瞧見劍上寒光,那人寂無聲息。
寶鉤頓覺毛骨悚然。
「你是——什麼人?」手中銀鉤有些微微發抖。
驀地,一陣風聲乍起,那人騰身而起,毫不憐惜地擒住她的衣領,猶如老鷹抓小雞般提著她掠上湖面。
湖面隱隱可見幾片漂浮的細竹片,那人足尖點著竹片借力,朝那座花船而去。
寶鉤忍不住倒抽口涼氣,如此高明的輕功,此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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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此事不易善了,」須白眉慢慢地啜著酒,神情嚴肅,「百里長青算是動了手,他找上黑獸,狐默現下又不在天津渡,就算默小子不求你,你也不應讓黑獸送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