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個。」寶鉤在師門素以極佳的耳力與記憶力著稱,很快回答,「加上死掉的慕容世家的那個人,一共是二十六個。」
「也就是說——有三個人還活著離開了驛站,當然也有可能——」十二少撫著下巴,頓住不再往下說。
「十二少——」
「還有一個可能是——那三個人便是凶手。」十二少蹲子,用力嗅了嗅,「死了這麼多人,血腥味卻不重,」探手在一名死人身上模了模,又道︰「不是中毒,沒有傷口——」
寶鉤翻開一具尸首的領口,驀地驚呼︰「十二少,你看——」
那人厚厚的冬衣領口已經碎裂,頸間有一道極細的血痕,猶如常人不慎割破手指一般,流下一條細細的血線。顯然正是這道細細的血線,取了他的性命。
「一線斃命,深入骨髓,頸間筋脈全斷,」十二少低聲道,「果然是那魔頭。」
「十二少,這些人的死狀與師叔一模一樣。」寶鉤小聲說道。
「沒錯,是那魔頭,只有那魔頭才有可能在一刻鐘內舉手殺死二十余人,而且還——殺人不見血。」普通武林高手就算有那麼快的身法,也難免會血流成河。
「我們離開不到半個時辰,那魔頭一定還沒走遠,我們追——」十二少牽起寶鉤的手,便要往外沖。
「十二少,我想——」寶鉤頓住身子,「我想先把這些人埋了,這里少有人來,我們不能讓他們曝尸荒野。」
「你這丫頭,」十二少疼惜地捏捏她的臉,「也好,你在這里等我,我追出去看看。」
「師兄小心。」寶鉤微微一笑。
十二少走了兩步,心里微覺不妥,似乎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一樣,忍不住便要回驛站。
「怎麼了?」寶鉤已經解下腰間的一對銀鉤,準備挖坑埋人,見十二少停下,笑道︰「師兄放心,他既然殺了人,一定不敢再回到這里。我就在這里等你,不會走開的。」
十二少點頭,心想自己速去速回,提氣一沖便消失在風雪飄舞的寒川之中。
他再想不到,自己此生此世會為那一刻的決定懊悔千遍。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寶鉤回過頭,這才意識到自己正與一堆死人面面相覷,忽然發現一名少年雙目圓睜,心下不忍,便將一對銀鉤放在桌上,走到那人身邊,探手為他合上雙眼。她怔怔地發了半天呆,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寶鉤有點兒吃力地拖著少年沉重的尸身走到屋後的雪地,她用銀鉤在雪地上刨出一個坑,再拖著把尸身放進土坑,填好土。
驀地,一陣淒冷的蕭聲傳來。寶鉤應聲抬頭,只見不遠處一塊積雪冷石上坐著一名玄衣男子,手里正執著一支紫竹蕭幽幽地吹著。
那人見她抬頭,也不再吹,緩緩地撢去衣上的積雪,輕輕地道︰「他是你什麼人?」那聲音,清澈優雅,晶瑩剔透,似這茫茫雪原,蒼白得沒有一絲顏色,冰冷得不帶任何溫度,卻又如此地吸引人。
「你——你是誰?」寶鉤直起身子,驚訝地問,「你在這里做什麼?」
「我?」那人撫著手中的洞蕭,慢慢地說︰「啊,我來得比你還要早,我在這里等人。」他的神情很是清冷,隱隱帶著些許郁郁之色。
比她要早?那麼在她與十二少檢視這間驛站的時候,他就已經在這里了?十二少是師門第三代中數一數二的高手,人稱「千里雪狐」,感覺敏銳之極,卻根本沒有察覺此人便在自己身後咫尺?而自己更是荒謬,在這里忙碌了小半個時辰,卻完全沒有察覺。
「他是你什麼人?」那人一手指向那座新墳。
「我不認識他。」寶鉤訥訥地說。
「哦?」那人挑眉,「那你為何葬他?」
「他的親人都死了,很是可憐。」
「這里那麼多死人,你為何單只葬他?」那人似是不信,聲音越發幽冷。
他知道驛站里有死人?那他為何不逃?他是什麼人?
「我沒有單只葬他啊。」寶鉤微感委屈。
「你是——要把里面的人都埋了?」那人的聲音有些不確定,又頗帶興味的。
寶鉤點頭。
「那些人,你都不認識麼?」這女娃的眼楮太干淨,不像是會撒謊的人。
「嗯。你呢?你在這里等誰?」寶鉤拾起污髒的銀鉤,走到那人身前。初一近身,便忍不住倒抽口涼氣,她從未見過如此漂亮的人。
深刻優雅的五官,帶著奇異的魅惑的力量,一雙黝黑的眼楮深不見底,似深潭,似清溪,似海濤,又似奔瀑,吸引著世人的注視。
「等一個正在找我的人,」輕雅冰涼的聲音如上好的冰綢,觸手柔滑,沁人心脾,頓了頓,他又道︰「你不認識他們,那你為什麼要葬他們?」
不知為什麼,他異常執著于這個疑問。
「嗯——曝尸荒野很可憐,以後都不能轉世投胎。」寶鉤從他的魔咒中回過神,臉上微微發紅,「你要等人便等吧,我得趕在師兄回來之前把他們都埋了。」
「時間差不多了,我也要走了。」那人慢慢地起身,身子方一動,一塊一塊的積雪便撲籟籟地落下,顯然他維持同樣的坐姿已經很久了。
「你冷麼?」寶鉤看了眼冰冷的大石,雪已經積了快兩寸厚了,這人又只穿了件單薄的玄色緞衣,心下不忍,便解下自己的狐裘披風,「你穿上它,回家去吧,在這里待久了,會生病的。」
「冷?」那人微微側首,似乎對這個詞很陌生,怔怔地望著那件狐裘,很久才道︰「是啊,是太冷了。」
「我給你放在這里。」這人有點兒奇怪,寶鉤不欲與他多說,把珍貴的狐裘放在大石上,轉身便朝驛站走去。
大雪飛揚,不多時,那座小
第二章
「寶鉤,好些了麼?」十二少伸手撫著寶鉤光潔的額,雙眉緊蹙,「很難受是不是?還熱得很呢!」
「我不要緊,師兄。」臉頰燒得飛紅,寶鉤輕輕地咳了兩聲,微笑著道︰「吃了大夭的藥,覺得好多了。」
十二少嘆了口氣,「你就是太好心了,那麼冷的天氣,還把孤裘送給別人穿,也沒想想自己的身子禁不禁得起——」
「我的身子沒事——」寶鉤疲憊地閉上眼,輕聲道,「你放心。」
「十三少前些日子給師父寫信,說京里有一位九公子醫術通神,」十二少輕聲道,「所以師父讓我送你進京,只盼這次把你這病謗兒除了才好。」
寶鉤模模糊糊地應了聲。
「都是我不好,」十二少為她掖緊被角,又道︰「驛站里陰氣太重,原不該讓你一個人——要讓十三少知道了,又要——」
「十三少——不會怪你的——再說,我也沒遇著壞人——」寶鉤動了動淡色的雙唇,慢慢地睡著了。
十二少苦笑,師妹自小心思單純,那麼大的雪,那人若比他們早到驛站,必定早已發現驛站里有死人。尋常人避之惟恐不及,就算是江湖中人,為免嫌疑也不宜久留。那人非但不走,反倒有恃無恐地等在那里。若他沒有猜錯,此人就是「黯公子」,江湖四氣中以一根銀線殺人無數的大魔頭。說起來,此人武功比日間在驛站中見到的那名用黑紗蒙著臉的「默公子」還要可怕。
這樣一個人,又怎會因為衣衫單薄而受涼呢?十二少微微嘆息,也許正是師妹這純良的心地,才讓她免過了一場大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