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說出一句,她眼中的欣喜就減去一分。又是安陽,又是婚期,愈來愈多外在因素,總瓜分著她擁有他的時間。
「婚期定了嗎?」芙葉低聲問道,想確定從何時開始,就將忍受長久難以見到他的日子。他能這樣擁抱著她人睡,伴隨著她醒來的日子,還剩下多久?
「今年九月。」他說出巫者卜出的日期,語氣輕描淡寫,彷佛兩國聯姻只是無關緊要的小事。
「是嗎?」她許久後才能開口,勉強抬起頭來。「芙葉賀喜公子大婚在即。」說出口一字一句都如芒刺,有著尖銳的硬刺,刺得她喉間發疼。
溫潤的唇卻輕輕顫抖,話尚未說完,眼中已經浮現哀傷的水霧。彌漫在眼前的波,讓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她匆促的避開,推開他的懷抱,翻下臥榻去,不願讓他看出端倪。
尚未離開臥榻,有力的男性臂膀就伸來,握住她縴細的肩,不許她離開。
身上輕如煙霧的素紗單衣被扯下一聲響亮的制帛聲,柔軟的單衣在他的手勁下,輕易撕裂。只穿著素雅花羅的她,躲到燭火照不到的陰暗角落,隱約閃爍的,是那雙眸子里的波光。
「回來。」戎劍皺起濃眉,看見她眼中的淚。
「不。」芙葉低語著,緩慢的搖頭。來到他身邊的數年里,首次違道他的命令。
「為什麼哭泣?」戎劍丟開手中的素紗單衣,雙眉銷得更緊。
她眼中的哀傷絕望,像是落人陷阱中的鹿兒。為什麼她會流露出那樣的表情?彷佛有人殘忍的熄滅她心中的火焰,奪去她最重要的心愛之物。
芙葉想恭賀他宿願得償,即將成為正式繼承人,即將迎娶尊貴的蔡侯之女。
但祝賀的話話便在喉間,咽不下,吐不出,未語淚先流。
等待了半晌,發現芙葉始終瑟縮在角落,沒有任何動靜,戎劍的耐性用罄。他濃眉緊皺,驀地縱身而起,如看足獵物的獸般,撲往嬌小的她。
芙葉倏然一驚,只察覺眼角黑影竄動。
她本能的退開,小小的步伐尚未邁開,如鬼魅般迅速的身影,已經來到她的眼前,封住她的去路。她低呼一聲,緊開雙眼,身軀已經被他環抱住。
他是楚國中最矯健的戰士,普天下最好的獵人,而她只是無助的獵物,不能逃月兌他的指掌。他以權勢留住她的人,以愛情鎖住她的心,讓她無處可逃。
「絕不許再逃開,你是我的,只許留在我身邊。」戎劍靠在她耳邊低語著,口吻中有著濃澹的不悅。
他擁抱著她,躺臥回柔軟的絲羅之間。在燭火之下,肌膚有著溫潤的光澤,吸引著他的踫觸。他低下頭纏綿的吻著她,卻嘗到了粉頰上的淚。
美葉輕咬著唇,眼睫如初生蝴蝶般顫動,而後睜開。水霧彌漫在眼中,在燭火的照耀下,那雙眸子看來更加清澈閃亮。
她無法阻止自己哭泣,一如無法阻止他大婚之日的逐漸逼近。多麼恐懼,這就是失去他的開端。
玄離所說過的話語,讓憂慮的芽苗茁壯,她無法不去想。
「為什麼哭得如此傷心?」他擰眉沉聲詢問,將她擁進懷中,讓她躺臥在他的胸膛上。明明可以以主人的身分,命令她不許哭泣,但是嚴厲的喝令,偏偏就是無法對她說出口。
「我怕。」芙葉的聲音微弱,雙目仍是緊閉的。
「怕什麼?」他緩慢的詢問,一句句的誘哄她說出哭泣的緣由。
燭火燦燦,燕子居內外都悄然無聲,連天地間的所有鬼神,都安然沉睡了。夜半無人私語時,他們之間的聲音,只有彼此听得見。
「害怕離開你。」她低低的說道。只是說出這句話,她的心就痛得彷佛要死去。
「誰說你會離開我?」戎劍沉聲說道,口吻中含著憤怒。是這段時日里,有誰對她說了什麼嗎?
「不是現在,但總有一日,你總會命令我離開。」芙葉咬著債,身軀竄過輕顫。她陷溺在深深的憂傷中,下顎卻猛地遭到掌握,強大的力量將她轉過頭去,強迫她望入那雙黑眸中。
戎劍眼中燃燒的憤怒,讓她驚愕恐懼,身子劇烈顫抖。外人總在傳說著他的無情冷酷,但他對她雖然霸道,卻始終是溫柔的,不曾用這麼可怕的目光看過她。
不要猜測,更不要妄想,那一日永遠不會到來。」戎劍注視著她的眼楮,雙手緊握著她的肩膀,力量之強大,幾乎要弄疼她。直到她發出一聲微弱的痛呼,他才松開手。
不曾對芙葉如此凶惡過,但听見她提及要離開他,怒火猛地爆發,險些無法克制。
「你不會要我離開嗎—」芙葉低聲問著,心中忐忑不安。「在你大婚之後,我仍可以留在你身邊?」這是她最大的疑惑,而心魔則棲息在疑惑中。
「就算你想走,我也不會點頭。」戎劍靠在她耳邊,說著最溫柔的威脅。他緊密的擁抱著她,鎖住她的人與心。
「就算我留下,你又會惦念我多久?難道不會遺忘我嗎?等到你娶回正妻,成了楚王,統領楚地時,你肯定會把我遺忘在後宮的某一處。」她只是一個女效,無數奴隸中的一個。雖然如今得到了他寵愛,擁有他所有的愛戀與寵溺,但這維持得了多久?
「不要胡思亂想。」戎劍皴起眉頭,神色凝重。
「我怎能不去想?你就將屬於另一個女人,在九月之後,她將名正言順的擁有你。她尚未來,你的形跡就甚少出現在燕子居,等到她來到楚國,你會多久出現1次?1旬、一月、或是一整個季節?」芙葉坐起身來,在燭火的柔和燈光下,嘆息的閉上雙眼。
從受寵到失寵,從此冷清終老,只能看著戎劍把曾給她的寵愛,給了另一個女子。他會用那雙曾注現她的眸子,注視另一個女子;會用那雙曾擁抱她的雙臂,擁抱另一個女子,會在長慶殿的枕席間,熱烈的愛著那個女人——
腦海中閃過的畫面,讓她的胸口刺痛,心如刀割。
傍了一個人豐沛的水,飽嘗了水的甜美滋味,再將那人放逐到荒漠中,從此承受無盡的乾渴,誰受得了?
「你的哭泣,是因為我的婚約?」戎劍抹去她眼角的淚,總算知道她哭泣的理由。他可以冷血的號令千軍萬馬,揮刀斬殺敵人,卻見不得她的淚。
芙葉沒有回答,默默承認。
「就因為這個原因嗎?」緊鎖的雙眉松開,不悅的神色逐漸淡去。
「這個理由難道還不足夠?」她不答反問,輕顫著扯住他的衣衫。為何讓她傷心欲絕的事,被他說得如此輕描淡寫?
「你還在擔憂著,我大婚之後的事情嗎?芙葉,你這麼不信任我?」戎劍端起她的下顎,靠在她溫潤的唇邊低語,兩人呼吸交融,分不清彼此。
「這與信任無關。」她傾听著他的心跳,雙手落在他的身惻,握住他寬厚的掌,撫著他掌間的繭。
她心中的憂慮,其實無法以信任填補。女人心中藏著一頭名為嫉妒的獸,難以馴服、難以饜足。那頭獸,咀嚼著她絕望的深情,將那些情意,全化為多疑,她已在獨佔他的中泥足深陷。
所有的女人都有私心,只希望他是她一個人的,想徹底的獨佔他的目光、他的愛情,不願跟其他女人分享。
戎劍的吻落在她的額上、眉聞,灼燙的呼吸拂過如玉的肌膚,以吻除去那些憂慮。
「你難道不明白,就算是娶回蔡侯的女兒,你仍會是我最愛的女子,我會將你留在身邊,一生一世不讓你離去。」他的手緩慢的解開花羅,撫著細致的肌膚,一吻一誓,將熱燙的吻烙在雪白的肌膚上。「或許,一生一世也還太短暫,我將糾纏你到許久,哪個人若先死了,就在奈何橋旁等著,我們一起走過去,不論生死,都在一起。」他的吻落在她的頸間,說得格外慎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