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是該讓你住進這間客房里的,但是陸先生基于安全考量,堅持要躲藏在倉庫里。」嘉娜叨叨絮絮的說,小心翼翼的剪開繃帶,用毛巾擦拭傷口周圍的肌膚,圓圓的臉龐皺了起來。「真是人狠心了,這傷口要是再往下移一些,可是會當場要你的命啊!」
傾國想起那一晚的情景,雖然身軀浸潤在溫熱的水中,卻也忍不住顫抖。先前那種九死一生的危機感,在如今想來是多麼可怕,當初她根本無法多想,就承受了那一槍。
「我必須謝謝你這幾天來對我的照顧。」傾國禮貌的說道,對嘉娜回以微笑。她拿起毛巾擦拭肌膚,被對方熱絡而真誠的態度感動。因為浴盆是由玫瑰木制成的,連浴水都有著玫瑰的芬芳,她的手滑過溫熱的浴水,想起了楚依人。
傾國的視線落在窗外,又為楚依人的下落感到憂心。她的手緊捏著毛巾,直到指甲都陷入柔軟的掌心,她仍渾然不覺。
嘉娜揮揮手放下毛巾,沒有發覺傾國的失神,開始替傾城清洗長發,臉上是愉快的笑容。「千萬別客氣,我們也沒幫上什麼忙,這些天來都是陸先生在照顧你的,他不眠不休的守著你,我先生幾次要他去休息,都被拒絕。當你清醒前,他才剛被勸著進主屋來進餐。」
這附近的農家大都受過陸磊驥的幫助,加上傾國又是如此美麗,嘉娜一見著她,就打從心里喜歡。更何況,看陸磊驥的模樣,就可以猜出傾國對他十分重要,嘉娜自然將傾國奉為上賓。
傾國感覺溫熱的水滑過長發,有技巧的避開了肩部的傷口。她低下頭來,仔細的看著仍有些紅腫的傷口。傷口被清理得十分乾淨,此刻只剩輕微的疼痛。她試著伸手探到肩後,模索到另一處傷口。如她所預料的,子彈貫穿了她的肩部,並沒有留在她體內,她才能夠恢復得如此迅速。
嘉娜手腳俐落的幫著傾國清洗長發,用杓子舀起溫熱的水,揉搓著她烏黑柔亮的發。「你可嚇壞我們了,幾天前的夜里,我們半夜被陸先生驚醒,他身上都是血,臉上神情可怕極了,就像是到地獄去走了一圈。」
「他身上有血?他也受傷了?」傾國驚慌的轉過頭,急忙的向嘉娜詢問。雖然剛剛在倉庫里,沒有看到他身上的傷口,但也不能代表他是安然無恙的,要抱著受傷昏迷的她闖出王宮,那是多麼困難的事。
「別擔心,他只是受了些擦傷,以他的身手,王宮里的人還傷不了他。他差點殺了凱森國王,還抱著你逃出來,躲藏到島嶼的另一端來。」嘉娜解釋著,拍拍她的肩膀安撫她。「他發瘋般的為你急救,不許任何人踫你。在替你止血跟包扎的時候,雙手都在發抖呢!直到確定你沒有生命危險,他才冷靜下來。」她描述著那一晚的情形,至今心中仍有震撼。
傾國輕咬著唇,想起在昏迷前,他那聲激烈的叫喊聲。如今回想起來,那一聲叫喊里的深切情感仍能讓她動容。她並沒有錯,他是在乎她的,否則也不會冒著危險違背原滄海,執意要將她救出地牢。
「這樣收留我們,不會為你們招來危險嗎?」她問出最現實的問題,知道在原滄海的搜尋下,他們的形跡遲早會暴露。而眼前的嘉娜如此和善,她實在不願意為他們惹來危險。
「說什麼危險?這是我們心甘情願的。」嘉娜啐道,像個熱心的保母般,壓低傾國的頭,將長發浸潤進一旁的小水盆中。「島上的農家這些年來被王家欺壓到底了,被逼著種植玫瑰,還要繳出高額的稅金。要不是幾個月前陸先生出現,拿了錢幫助我們,我先生早就被抓進監牢里去了。陸先生打傷了那個好逸惡勞的國王,我們還想大肆慶祝呢!」
「難道那些欺壓是最近才開始的?」傾國詢問著,心里隱約猜測出事情的前因後果。
「不,是在前任國王去世後,弗倫德爾才有了改變。凱森國王帶著一個神秘的東方男人回來這里,從此之後一切都變了,王家不允許人民種植玫瑰之外的農作物,不知節制的壓榨我們。」嘉娜想起這些年來的辛苦,就忍不住要抱怨。
原滄海才是整件陰謀的主使人,他從多年前就設下陷阱,將這個島嶼布置成最美麗的誘餌,很有耐心的等待著楚依人。傾國實在無法想像,一個人的心思可以縝密到這種程度,為了一個女人,他甚至企圖控制一個國家。
「陸先生在幾個月前出現,幫助了鄰近幾戶農家。剛開始因為他也是東方人,所以大家多少有些排拒,直到日子久了,才知道他其實是不同的。鄰近的農莊,年少的孩子們被王家招去,也不知要他們種些什麼,前陣子孩子們同時染上奇怪的疾病,連凱森都放手不管,是陸先生親自將那些少年送到國外治療的。」嘉娜嘆了一口氣,為凱森的舉動寒心。「所以藏匿你們並不會讓我們為難,大家都想幫助你們啊!」嘉娜解釋著,拿起大毛巾包起傾國的長發,趁著長發仍舊潮濕,她拿著玫瑰精油揉入長發中。
粉紅色的玫瑰精油,有著淡淡的芬芳,揉進黑發中,使得長發變得柔軟而光亮。玫瑰是弗倫德爾的特產,也是有著多種用途的經濟作物,農家們大都習慣以玫瑰來制造各類生活用品。那些精油讓傾國的黑發溢滿了芬芳。
「王家命令你們種植玫瑰,有沒有告訴過你們,這些玫瑰的用途?」傾國詢問著,緩慢的從浴盆里站起身來。瑩白的肌膚因為沐浴,有著一層淡淡的粉紅色光澤,原先蒼白的臉色,在此刻也變得稍微紅潤些。
「大概就是制造化妝品那一類的,王家只派人來收走玫瑰,沒有多說什麼。」嘉娜抱怨著,為傾國拿來一件素色的棉布衣棠,幫著她穿上。「等會兒陸先生會幫你上藥系繃帶。現在你清醒了,我們會設法讓你們快些離開弗倫德爾,凱森國王對全島發布追緝令,你們隨時都有生命危險。」
傾國緩慢的穿起棉布衣棠,沉吟著系上胸前的緞帶,澄澈的雙眸里有著沉思的光芒。她的視線落在窗外的玫瑰田,想起在地牢里,原滄海所展示的那管含有毒品的口紅。
「不,我們還不能離開,事情還沒有結束。」她靜靜的說,目光始終盯著那片深紅色的花田。
邪惡的事情在醞釀著,她無法轉身離開。這些詭計是因為楚依人而起,而楚依人則是因為她才會身陷險境,她無法看著那些毒品輾轉流通到世界的任何角落。身為東方家的人,她無法姑息那些罪惡。
木窗之外的廣大花田中,玫瑰花恣意綻放著,在地平面的盡頭有著深紅色的夕陽,那火紅般的色澤,彷佛燃燒了整座玫瑰花田。她靜默的看著,似乎看見不久的將來,一把即將燃燒整座島嶼的激烈火炬。
第七章
傾國被攙扶著走出客房,身上穿著一件淡紫色棉布衣棠。或許是因為先前被陸磊驥逼著喝下那碗麥片粥的關系,她能夠感覺到受傷後的身子,如今正漸漸的恢復體力。只是在動作時,不小心會牽動傷口,那陣疼痛總會讓她喘息。
陸磊驥坐在大廳的沙發上,沉默的喝著咖啡,凌亂的黑發也是潮濕的,原先滿是污漬的衣衫換成白色的亞麻襯衫,看來似乎剛剛沐浴餅。在傾國沐浴的這段時間里,他簡單的整理儀容,又恢復成那個優雅如歐洲貴族的男人,唯一沒有改變的,是他眼里的冷漠已然褪去,當他看著她時,眼里有著最熾熱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