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曾見過李韜步有如此激動的反應,面對這個從懂事以來就熟悉的人,她頭一次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李韜步的心思細密得讓她不可思議,在得知前因後果後,她只能咒罵自己的愚昧。
「浣紗,你听我說。」他頭一次月兌口喚出她的名字,雙手更加用力,甚至沾染上她的鮮血,他也渾然不覺。「你無法接受他的,你看過他了,現在的他只是一個脾氣暴躁的瞎子,根本無法對你有任何幫助,你們也早就離婚了,再也沒有任何關系。」他急急的說著,拉著浣紗就打算往門外走去。「跟我回台灣,你沒有必要留在這里。」
「不,我不會離開的,我前來這里,就是為了弄清楚事情的原委,當我知道一切的內幕,怎麼還能夠若無其事的離開?」浣紗奮力掙月兌,罔顧手上的疼痛,直覺的不想踫觸到李韜步。心里有著巨大的聲音在反復嘶吼著,告知她尚未看清的可怕陰謀。
「你還需要知道什麼?就算是知道他沒有背叛,知道他是因為自慚形穢而離開你,也不能改變他已經慘不忍睹的事實。」李韜步看著浣紗,心中愈來愈冰冷。他所預感的並沒有錯,當他們相見,一切都將被毀,他這些年來的努力終將成為泡影。
「事實不能被改變,但是人卻可以。」浣紗站在原地,靜默的看著李韜步,詫異他怎麼能夠將她的性格誤會得如此深,還口口聲聲喊著,說自己是最了解她的人。「我無法責怪你們,六年前那個任性而幼稚的我,或許真的會拋下滿身傷痕的柯焰;但是如今我已非昔日的鳳浣紗,有太多的事情逼著我成長。你真的還以為現在的我,仍會膚淺的在乎他的容貌,驚嚇的逃回台灣嗎?」
「但是他配不上你啊!」李韜步絕望的說,在燭火中激烈的搖著頭。他想不通,為什麼在看見失明的柯焰後,浣紗仍舊做出這樣的選擇。
他花了六年的時間,幫助浣紗經營岌岌可危的鳳氏,滿心以為能夠成為她的支柱,讓她徹底的依賴他,最後甚至愛上他。但是她的成長超過他所預期的,鳳家優秀的血液在危機降臨時顯露無遺,他始終無法控制她,只能跟隨在她的身邊,看著她一日比一日更加的堅強,蛻變成他完全無法掌握的女人。
曾以為在柯焰離開後,她會一蹶不振,他就可以提供胸懷,安慰著受到傷害的她,進而得到她的一切。但是她卻異常冷靜,擔起經營者的重擔,果決與犀利的判斷,比先前任性高傲的性格更難掌控。
處心積慮了許久,就算沒有柯焰在一旁礙手礙腳,他竟然還是得不到她,她始終只將他當成助手,而一顆心卻總在千里之外,容不得他上前半步。他還是得不到她。
浣紗悄然嘆息,不明白為何李韜步會固執到這種地步,當她成長後,四周的人卻仍有著盲點。
「我要的不是一個足以與我匹配的人,我要的只有他。」她緩慢的說道,誠實的面對心中長久以來的認定。
「不!你只是被迷惑了,被罪惡感沖昏頭了,你不可能會選擇一個滿身是傷、容貌丑陋得像鬼怪的瞎子。」李韜步失去理智,撲上前來握住浣紗的雙肩,激烈的搖晃著她,像是想將她搖醒。
一只縴細白皙的手陡然伸來,在他右手的某處輕按,他只覺得劇烈的酸麻感傅遍整條手臂,讓右手變得虛軟無力,他別無選擇的松開箝制,皺著眉頭扶著仍舊酸軟的手。
楚依人微笑著收回手,扶著浣紗往後退開幾步。「對不起,我必須提醒你一下,我在幾個月前就已經到達,很順利的實行先前中斷的治療,在芬芳療法以及冷泉的幫助下,成效很可觀。或許你可以親眼看看,柯焰的容貌已經與六年前無異。」她仔細觀察著李韜步蒼白的臉,毫不放松的說︰「我想,李先生一定會很高興听見這個消息的,不是嗎?」
李韜步沒有說話,雙眼里燃燒著可怕的火焰,徒然逼近幾步,那表情在燭火下十分可怕。但是轉瞬之間,那表情突然消失了,像是從來不曾發生過先前情緒失控的種種,他仍是個溫文儒雅的男人。
「我當然很高興听到柯先生痊愈的消息。」他的聲音溫和悅耳,用最匪夷所思的自制,硬是將激動如狂潮的憤怒壓回心中。他此刻的模樣是浣紗所熟悉的,那個隨時恭敬有禮的男人,不計一切的協助鳳氏。
浣紗輕蹙起眉頭,半晌後才能恢復平靜。她因為紛亂的種種而焦躁著,李韜步的言語一再激起她的憤怒,讓她幾乎要以為他是恨著柯焰的。
「但是鳳氏的事情繁瑣,你不能丟下公司不管,得快些回去才行。你要是擔心柯焰,我可以慢慢的勸他,讓他回台灣,你則不要再逗留,馬上跟我回去。」李韜步語氣溫和的勸誘。
「馬上?何必那麼急切?風暴要再一陣才能離開安德羅斯,目前也沒有任何交通工具能趕回去,就暫時留在這里吧。」楚依人提議道,轉身走進廚房,去準備在寒夜里能保暖的熱茶。
浣紗沒有回答,只是靜靜的看著李韜步,被心中的奇異想法困擾著。大概是因為她突然離開台灣,又揭露了他悉心安排好的計畫,才會逼得他失去理智,像是半瘋狂般說出詆毀柯焰的話語。他那麼照顧柯焰,怎麼可能會是恨著柯焰的?
浣紗在心里嘲笑自己荒謬的想象,但是當她看進李韜步的黑眸里時,一陣不安偏又籠罩著她,如此深刻的恐懼,像是有著危機潛藏在四周,像極了當初柯焰離開她時,那種壓在心中的沉重不安。
她一直以為,李韜步的溫和眼神,只有著恭敬與禮貌,但是在此刻,她竟看出在表面的恭敬之下,其實有著更為深層的情緒。那些情緒埋藏得很深,已經醞釀了許久許久。
她的身子不由自主的掠過一陣顫抖,室內吹起詭異的冷風,讓人冷到骨髓俱凍。她懷疑是因為今晚的停電,引發她心里的恐懼,否則怎麼會突然怕起這個已經認識了二十多年的人?
「等天氣放晴再說吧。」她嘆了一口氣,懷疑自己因為受傷與種種震撼而太過疲累。
李韜步咬緊牙,低下頭來,沒有再說話。當楚依人從廚房內走出時,他目光灼灼的看著她,眼神復雜難解。
楚依人微笑著,沒有被輕易嚇退。「浣紗先前才受了傷,實在禁不起長途跋涉的。不如就在這里把傷養好,免得帶了一身傷回台灣,會讓宇杰擔心的。」
「是的,在你離開後,宇杰焦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你該知道,他無法離開你的。」李韜步努力的說服浣紗。他的聲量略微提高,像是想讓其它人听見。
語音似乎還在石屋中回蕩,另一頭的房門陡然被打開,柯焰站在門前,臉上的表情極為復雜,彷佛在措手不及的時刻里,毫無防備的挨了一刀。他的臉龐轉向浣紗的方向,眼里有著嫉妒與狂亂的神色。
「原來,台灣還有人在等待著你回去。」柯焰的唇因為諷刺而扭曲了。雖然在先前的針鋒相對中,浣紗透露這六年里曾經有過其它男人,但是在真正知道她的生命里有其它男人時,他的理智在瞬間崩毀。
楚依人詫異的瞪大眼楮,听出柯焰話語里的誤會。她轉過頭去,看著臉色蒼白的浣紗。「你還沒告訴他嗎?我以為你已經知道真相,也該告訴他關于宇杰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