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她從新換的伶俐丫鬟口里,听到他整夜喝著悶酒。
芵蓉心中有著謎團,不明白他這樣的舉止有什麼含意。她不懂得男人,不了解男人心里的想法,隱約感覺到仇烈是因為她而焦躁,但是她也疑惑著,不知道自己哪里不夠好,不合他的意,惹得他要夜夜喝著酒。
除了那個困惑她的舉動外,仇烈真的對她很好。前幾日購買的繡線缺少了幾款潤水紗縭,因為顏色特殊,也不好請繡巷里的人送來,她只是略略向丫鬟提起,傳到仇烈的耳朵里後,他二話不說的親自帶她入城。
買完潤水紗縭後,芙蓉捧著繡線,邁開細碎的步伐走回繡巷前等待的軟轎,在丫鬟的攙扶下輕盈的上了軟驕。
「你們先回去,到東水門外等著,我們在城里買些東西。」仇烈低沉的聲音從竹簾外傳來,似乎在吩咐著轎夫以及丫鬟。
她有些詫異,將潤水紗縭放進衣袖內,掀開竹簾看著他。「要去哪兒嗎?」
他伸出手,示意她步下軟轎。「我想買些東西給殞星。」他簡單的說道。
芙蓉微微一笑,柔軟的手兒落入他等待的大掌中,緊閉的被握著,在接觸的瞬間,粉頰變得嫣紅。她的氣息淺促,心兒也怦怦的直跳。她懷疑自己是不是病了,怎麼他一靠近,她就感到燥熱與不安。縴細的腰也被他輕握,嬌小的身子被從軟轎上接落,他的手似乎在她的腰間多流連了一會兒。
「我事先幫他挑了一些書,但是不知道他之前是不是曾經讀過了。今日你入了城,書肆也正好有新刻本的書,你陪著我去看看,要是有所不足的,我們也好采買。」仇烈的氣息有些不穩,用盡自制力才能把手從她身上移開。天曉得這是多麼困難的事情,他貪戀著她柔軟馥郁的氣息,幾乎不願意移開手。
他深吸一口氣,好平靜心神,轉過身去從馬鞍上取下一個素雅的紙袋,遞給一旁的芙蓉。
「這是什麼?」她好奇的翻開紙袋,發現里面是幾本經史子集。
「給殞星念的書。」他簡單的回答,揮揮手要轎夫與丫鬟退離。扶著她的手臂,往書肆的方向走去。
芙蓉將紙袋捧在胸前,目光經過市集里的景況,敏感的發現了許多眼光都跟著她轉。那些眼光有的暗地打量她,有的則是光明正大的瞪視著她。每一道目光都是冰冷而惡毒的,像是恨不得能用眼光就將她碎尸萬段。
她的手有些顫抖,甚至不敢與那些眼光接觸,緊張的情緒慢慢累積,她直覺的感到危險,光潔的額出現冷汗,讓她不由自主的更往仇烈靠近了些。
在他們經過的路上,沉默襲擊了每一個人,眾人放下手邊的事情,專注的看著兩人,耳語逐漸變得清晰,情緒在醞釀,等待著某個時機爆發。
終于,有個中年婦人走出店鋪,手中端著一盆髒水,臉上是深惡痛絕的表情。惡狠狠的瞪挸著芙蓉。看了芙蓉半晌後,婦人平板五官上的表情變得更加惡毒,她高聲咒罵著,將盆里的髒水往芙蓉臉上潑去。
「不要臉的婬婦!」尖銳的咒罵,回蕩在沉默的市街上。
仇烈動作迅速的用身體擋去大部分的污水,但是仍有不少污水飛濺到芙蓉身上。冰冷的水淋了她一身,保暖的衣衫變得潮濕,在春風里冷得凍人,連盤發都被污水壓亂,她狼狽而措手不及的看著身上的污瀆,不明白為何會突然遭到襲擊。
仇烈銳利的眼光掃向婦人,婦人臉上鄙夷的表情因為恐懼略略收斂。在仇烈的目光下,她雙腿顫抖著,幾乎要軟倒。
「這是在做什麼?」他陰鷙的表情足以嚇退千軍萬馬,眼眸里有著憤怒的火焰。他輕微的料去衣衫上的水漬,對污損不以為意,憤怒的是這名婦人對芙蓉的攻擊。
「我這也是為了將軍好,她她這個女人」因為恐懼,婦人語不成調,在仇烈面前先前那張惡毒的嘴臉消失無蹤。在銳利的眼光下,她嚇得不敢說出那句已經重復過太多次的咒罵。
「將軍,這女人是個婬婦。」另一個婦人鼓起勇氣走上前來聲援。
「胡說。」仇烈嗤之以鼻,反手護住芙蓉,像是保護今生最重要的珍寶。
「仇將軍,你被她的花言巧語給騙了吧,她雖然長得漂亮,但是居心叵測。她之前在衛府時就已經不規矩,趁丈夫重病,在府里偷人,毒死丈夫後東窗事發,才逃出衛府去投靠你的。」有人好心的解釋著,勸說仇烈快生離開芙蓉。
或許因為剛剛的水淋濕了衣衫,也或許因為那些字句,她突然覺得好冷,那些字句像是最銳利的針,戳刺著她脆弱的心。「不,我不是婬婦,我不曾做過那些事情。」她虛弱的想要辯解,但是又一桶冰冷的污水兜頭淋下,她的辯解在水聲中粉碎。
眾人桹本不打算听她辯解,這是一場醞釀許久的審判,這些自以為是判官的旁觀者早早就已經走了她的罪,容不下她任何的解釋。
「還想用吉話迷惑我們嗎?我們可不像仇將軍那麼好騙。」人群中有憤怒的聲音。
仇烈環顧著眼前已經瘋狂的群眾,抱起芙蓉就打算離開。他不許任何人傷害芙蓉,先前就隱約預知芙蓉的再嫁會引來不少流言,但是怎麼也想象不到,眾人竟然會指證歷歷的說她是婬婦。
多麼惡毒的一句話,否定了女子的所有德行,如此簡單的字眼,就足以將女人打入最深的地獄,永世不得翻身。
他可以替她擋去那些污水,但是卻阻止不了眼前的人海不停的用言語傷害她。看見她的臉色因為那些咒罵而蒼白時,他的心疼痛得宛如有匕首在翻轉。
芙蓉還企圖想解釋,她松開仇烈的雙手,嬌弱的身子顫抖著,卻不得不說。她有滿月復的委屈必須解釋,無法听見那些惡毒的詛咒,訴說著一件又一件她不曾做過的事情。
「你們一定誤會了,我私逃出衛府再嫁或許有錯,但是我不曾偷人,在衛府的數年,我謹守著本分——」某種果實從人群中飛出,狠狠的撞擊上她的額頭,碎裂之後流下綠色的汁液,她只覺得額上爆開一陣疼痛,被打得偏過頭去,虛軟的跌入仇烈的懷中。
惡毒的詛咒,以及輕蔑的態度讓她慌亂,不明白眾人為何要給她冠上如此不堪的罪名。
「婬婦!你還想說什麼?京城里整個冬天都貼著尋找你的告示,你婆婆到處尋找著你,所有人都已經知道你的婬穢行為。」他們指責著,訴說著那些听來的話語,用最戲劇而激烈的手段表達。
他們認定了她的罪,听不進她的真實。在積非成是的荒謬里,她的解釋被視為狡辯,就算是說盡了一切,也不能撼動眾人既定的想法。晃動的人群像是巨大的海洋,輿論就如同滔滔江海,淹沒了真實,用言語就足以戕害她。
那些言詞,要人生,要人死。逼人生,也逼得人死。
「我們回去。」仇烈馬上決定,拉住芙蓉的手。多年的直覺讓他知道,眼前的危機太過巨大,群眾的人數驚人,他即使是縱橫沙場的將軍,也難以應付眼前的人海。
「不,我必須解釋,他們必須听我說,我不曾做過那些事情。」芙蓉狂亂的搖著頭。怎麼能夠听得進那些子虛烏有的指控?她的心疼痛著,听到那些一句比一句惡毒的言語,像是有人拿著銳利的刀戳刺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