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將軍,真是稀客。」經營店鋪的是個中年婦人,認出仇烈後連忙前來招呼,友善的目光落在芙蓉身上,打量了半晌。「這位是夫人嗎?」
這間做繡品生意的店家也是窮苦人家出身,說來跟仇家還有些淵源,仇烈跟這家人有著多年交情,直覺就將芙蓉帶來這兒。
「你家婆婆的身體好些了嗎?」他詢問著,發現芙蓉嬌小的身軀已經消失在重重繡屏後,他緩步跟上她。
熬人微笑著,收斂衣裙跟在仇烈身旁。「托你的褔,你派人送來的藥跟補品對病體大有幫助,婆婆的身子慢慢康復了。」
仇烈點頭,發現芙蓉根本沒有注意到四周的人,她眼里現在只看得見繡品,一路走進繡品堆中,眼里閃動著冒險的興奮,有著初次的喜悅。
「你不曾來過這里嗎?」他問道,來到她的身後,像是一道最牢固的屏障,替她單薄的身子擋去春季的寒風。
芙蓉搖搖頭,又看中店家擺在最里頭的一塊繡著漾水芙蓉花的軟綢,想要索來仔細看,卻又有些膽怯。在遲疑的時刻,身後伸來一只黝黑的男性手臂,替她將軟綢取來,她愉快的將綢子捧在手中,謹慎得像是手中的綢子是稀世珍寶。
「我從小就听說京城里有這麼一條繡巷,但是小時候爹爹不讓我來,出嫁後我就更不可能來這兒了。」她漫不經心的回答,粉紅色的指滑過淡綠色的綢子,辨認著上面的繡工。
「這是道地的蜀繡,繡的是成都的芙蓉花。」她喃喃低語著。
熬人贊許的點頭,吩咐伙計將屋內較好的繡品都搬出來。「夫人的眼光真好,一眼就看出這是蜀繡。這是幾年前水家繡品鋪于里的貨,當初水家的蜀繡可是名滿京城的,破敗之後,這麼好的繡品就難尋了。」
芙蓉的眼眸略微黯淡,雙手輕微的顫抖。她早就听聞水家在爹爹死去後,短短時日內就破敗了,曾經在听見消息時焦急,但是嫁出去的女兒等于潑出去的水,她沒有權利插手水家的事情,只能惋惜的看著水家的繡品鋪子一間間被關上,最後終于在京城銷聲匿跡。
「我認得這種繡工,蜀繡是以鯉魚以及芙蓉花見長,針工細密。」她低語著幼年時的記憶,像是在重溫一個久遠的夢境,絲綢特有的流光在眼前晃動,她彷佛回到了錦緞遍地的童年。
「把這里的水家存貨都包上,我會派人來取。」仇烈說道,看見她眼里落寞的神情時,心中有著深深的疼痛,幾乎願意替她做任何事情,只求能抹去她眼里的傷痛。
芙蓉詫異的松開手中的綢子,沒有想到仇烈會有如此的舉動。她不習慣接受旁人那麼多的給予,縱然他已經是她名義上的丈夫,但是他如此的疼寵,讓她不知所措。
「別這樣,仇將軍願意帶我來繡巷,我就已經十分感激了。」她驚慌的想要拒絕,但是卻有些口是心非。那麼美的綢子,又是水家的貨品,對于她這個嫁出水家的女兒來說,這塊綢子代表著她過往的一些記憶。
「喚我仇烈,別只是稱我為仇將軍。」他簡單的說,低頭看進她的眼里,灼熱的視線像是火炬,帶著奇異的溫度。
她像是被催眠,無法移開視線,感覺像是被獅子盯上的兔兒,連逃走的勇氣都沒有。
「仇烈。」她溫馴的低語著他的名字。
看見他烏黑的眸子愈來愈近,她的心跳得好急,幾乎要以為他也能听見她紛亂的心跳。
雙手因為緊張而冒汗,她在期待著,卻又不明白自己在期待些什麼,只是隱約的知道,那將是最美好的事情。在他的身邊,她不用擔憂恐懼。
一陣風吹來,她的身子禁不住寒冷而顫抖,寒風竄入單薄的繡衫,宛如細針般戳刺著她縴細的身子,她偏過頭去輕咳著,用手捂住唇。
倏地,溫熱的暖意帶著似曾相識的氣息,緊密的將她包裹住,那溫熱的懷抱成為她的天地,隔絕了外界的寒冷。她發現自己被包裹在一件厚重的黑色披風里,披風內還有暖暖的溫度,黑貂毛細滑柔軟,而披風之外則是仇烈的懷抱。
他竟然褪上的披風為她添暖,這是她從不曾遭遇過的溫柔,心突然充斥著暖融融的甜蜜,受到激烈的感動。眼里瀰漫著淚水,讓她看不清繡品,鮮艷的色彩在她眼前模糊了,她眨眨眼楮,把淚水眨回去,不願意讓他看見自己落淚的模樣「你怎麼穿了件秋衣就出堡了?一路上不停咳著,說不定已經染了風寒。」他不顧店鋪門前來往人潮的視線,將她擁在懷里,用體溫熨燙她的身子。從第一次見面,就覺得她的身子始終是冰涼的,一張清麗的面容,總因為寒冷而凍得有如雪地里的花瓣,瑩白卻沒有血色。
「嫁進仇家堡時太匆忙,我沒有帶冬衣,只有帶著幾件繡衫。」她訥訥的回答,知道此時的舉止不合時宜,卻依戀著他的體溫與氣息,無法離開他的懷抱。她聞著他身上傳來淡淡的麝香味,用臉兒摩挲他的衣袖,像頭饜足的貓兒。
就算是不合禮教,甚至違背禮法也罷,他的懷抱那麼溫暖,像是她長久所夢想的那般美好,她怎麼也不願意離開。
他卻因為她無心的話語而蹙眉,高大的身躽僵硬了。黑眸變得陰鷙而深沉。「我不在堡內的這些日子,你都只穿著這些單薄衣衫?派給你的丫鬟甚至不曉得要幫你添衣?」想到冬雪降臨時,天氣有多麼寒冷,而她竟然就只穿著如此單薄的衣衫。難怪她總是輕咳不斷,她身子原本就弱,又這麼不知調養,大概已經傷了元氣。
芙蓉連忙想解釋,縱然那些丫鬟輕忽是事實,但是她仍然不希望看見有人為她受處罰。
唇兒才半開,就被他輕柔的捂住,制止了那些替丫鬟的開罪之詞,她縴細的手握著他的手,抬眼看著他。
巨大的憤怒在仇烈胸間翻涌,無法相信那些奴僕會如此輕忽。「別想替她們解釋,我不听那些。難怪你比幾個月前更加憔悴,在我回來後,你為何都不說?要如此委屈自己?」松開她的唇,他的手輕攏著她小小的臉蛋,心疼地瘦削的雙頰。她比幾個月前消瘦許多,難道那些該死的丫鬟連她的飲食都沒有照料好?
「我不委屈的。」她急忙說道,雙手無意識的擺放在他寬闊的胸前,平撫著他的憤怒。
「或許過得不太好,但是有殞星照料我,他跟仇家堡內的孩子在冬天里不時打點我房里所需。」手下的胸膛是熾熱的,還有著穩定有力的心跳。
她數個月來最委屈的事,是久久不曾見到他的面容。第一次嘗到思念的滋味,她竟有些陌生,不知道該如此稱呼那種折磨人的情緒。
仇烈只是看著她,沒有將她的話听進去,銳利的黑眸雖然在看著她時變得柔和,但仍舊存有怒氣。「我自有分寸。」他輕描淡寫的阻止她繼續辯解。
見他執意要怪罪丫鬟,听不進她的任何解釋,她也隱約感到些許怒氣,她咬著下唇,毫不恐懼的回視著他。原本懦弱的保護色,在知道沒有威脅後,逐漸的褪去,與生俱來的倔強性格還存在血液中,等待著良好的時機蠢蠢欲動。在軟弱的外貌下,連她自己都快要忘記,其實還有著些許固執的靈魂。
她其實是勇敢的,若是天性懦弱,大概老早就在逼迫下死去,用青春芳華換取一塊貞節牌坊。就算長期被壓抑,但是那些勇氣不曾消褪,在危難的時刻里,她不顧危險的逃了出來,即使要背負眾人的指責也罷,她不願意被犧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