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廣的草原士,龐大的暗灰色堡壘無言聳立著,外觀雖然比不上汴京那般華麗,卻給人無形的壓迫。在夜深入靜時分,城牆上還燃燒著火炬,像是在指引方向。
花轎好不容易到達了仇家堡前,門前早就有著恭迎的僕人,低垂著頭等待著,巨大的城門被打開,在城牆之上有著一幅飛舞的布匹,繪制著展翅的雄鷹,看來凶猛威武。
領頭的丫鬒將手中的紅紗繡燈吹熄,在等待的陳總管面前褔了一褔。「我們是奉御史夫人之命,特地給定遠將軍送新娘來的。」綠縈貌似冷靜的說道,其實心中緊張萬分。
她原本是御史夫人最寵愛的貼身丫鬟,聰明而伶俐,夫人是看重她,才放心把如此艱難的任務交代給她。夜里送嫁是為了避人耳目,花轎里的那位新娘身分過于特殊,若是讓旁人知道今夜的一切,綠縈不敢想象會發生什麼事情。
一個月前水芙蓉拋下喪家白麻,帶著兒子衛殞星連夜逃出衛府,成為京城內最震撼的丑聞。震怒的衛府四處懸賞,要將芙蓉捉拿回府,但是幾乎翻遍了京城,也尋不到母子兩人的下落。京城里所有人都在傳說著那項駭人听聞的私逃,流言紛擾不休,眾人不停議論著。
其實芙蓉早奔入身為御史夫人的姊姊家中,在水茶蘼的保護下,忐忑的接受安排。躲藏了一個月,直到今日才從隱密的地點里,由綠縈打扮妥當,用花轎在夜里迎出。
當她逃出衛府的那一晚,就清楚的知道,從此之後再也無路可退,想要活下去,就必須長久的抗爭。她不想死,不想被犧牲。
在花轎之內,放在紅綢喜衣上的柔荑緊張的絞著布料。在花轎之內她看不見任何景況,一顆心在胸間激烈的跳動著,香汗沿著光潔的額流下,不安到極點。
「想請問姑娘,為何要在半夜迭嫁?」陳總管不明白的發問,轉頭看著已經燒了大半的龍鳳燭。
他跟在將軍身邊多年,從打雜小兵做到仇家堡的總管,早就盼著仇烈娶妻。但是怎麼想得到,堂堂一個將軍,婚姻大事竟然草率得離奇,還有明不許有外人觀禮,也不許喧嘩鋪張。
陳總管在心里咕噥著,不知是怎麼的新娘,竟然如此古怪。
「這是御史夫人的意思,事先也已經知會過定遠將軍,將軍也同意了,不是嗎?」綠縈說道,舉步往內走去,采看著四周的景況,確定沒有觀禮的外人後才放心的吁了一口氣。
「你家大人呢?」
「在內府,說是新娘要是到了,就請入喜堂。」陳總管緊盯著花轎,看見花轎之後采出一顆頭顱,一個小僕人沉著臉回瞪他,他嚇了一跳。
綠縈點點頭,轉身到花轎前扶出頭戴鳳冠的新娘。
「別擔心,在御史夫人到之前,我會穩住外面的情況。夫人天一亮就會趕到,你只要撐到那時就行。」綠縈小聲的叮囑著,扶著芙蓉慢慢走進喜堂。她能夠感受芙蓉不安的緊握她的手,她無言的回握,給予支持,也在心中不停析求著夫人的險計能夠成功。
當看見面無表情的新郎時,綠縈忍不住驚嚇的喘息。她不曾見過如此高大的男人,威嚴的五官以及沉郁的黑眸,光是站在那里就能夠嚇壞姑娘們,夫人怎麼會挑撿上這樣的男人?
包可怕的是,她們所施的計畫,根本就接近于欺騙。綠縈無法想象,誰有膽子欺騙仇烈這樣的男人。
在扶著芙蓉拜堂時,綠縈的臉色始終是蒼白的。心中微小的希望,在看見新郎蹙眉時逐漸熄滅,看來仇烈對如此古怪的婚禮也有些不滿,只是隱忍著怒氣未發作。綠縈忐忑不安的將水芙蓉送進洞房里,兩個女人一路上互相攙扶著,能夠感受到對方的顫抖。
將洞房的沉重黑檀門關土時,綠縈不安的看了一眼坐在床沿的芙蓉,在接觸到仇烈銳利的眼光時,嚇得連忙離開。
多麼可怕的男人,但是她們的計謀成功與否,就全要看這個男人的反應。綠縈只能靜靜祈求上蒼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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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氣洋洋的龍鳳燭燃燒著,燭淚滾落在燭台上,盈成一堆殘蠟。火光搖曳著,柔和的燭火照亮新房內的喜字。案桌上擺著豐盛的菜肴,以及溫燙的上好佳釀,坐在桌邊的仇烈沉默的喝著酒。
他沒有任何真實的感覺,眼前的一切就像是一場荒謬的夢境,雖然從未對婚姻抱持什麼期待,但是他料想不到,終身大事竟然會決定得如此倉卒。
幾天之前,御史夫人親自前來拜訪,言談中提及要替他安排一門親事。礙于御史夫人對他有恩,他不置可否,沒有當面拒絕。沒想到夫人的動作快得出奇,第二天就送來定帖,還派人前來鋪房掛帳,各色錦帳被褥及絲綢繡品源源不絕的送進仇家堡,府內的眾人還沒反應過來,御史夫人就挑好日子,要仇府等著迎接新娘。
短短的幾日里,一切就準備妥當,他還來不及有任何表示,新娘就已經迭上門來。深夜里的送嫁隊伍,迭來沉默的新娘。
仇烈轉頭看著端坐在床沿的新娘,薄唇扭曲著,扯出一個冷笑,嘲弄眼前的一切。御史夫人會急著把這女人嫁進他府里,或許是有什麼不可告人之事,為了躲避流言,就輕率的挑撿了他這個出身低下的武將。
想到流言與丑聞,他的腦海里浮現一張清麗的面容,眼里盈著些許清淚,但是看得仔細些,除了柔弱之外還帶著一絲堅韌。
那張傾城嬌靨的主人,身邊纏繞著眾多的流言耳語,眾人傳說著,說她從衛府中逃出,是與情郎私奔,他們言之鑿鑿,說她趁著丈夫病重,就與情人私通,甚至還傳說著她用計毒死了丈夫。
京城里的眾人謠傳著水芙蓉的種種不堪,而仇烈卻從第一次看到她後,就難以忘懷。
怎麼都無法想象清麗如她會與那些穢行扯上任何關系,還記得在花園里,當她听見那些官宦子弟的胡言亂語時,眼眸中的憤怒與悲哀。
仇烈更記得,當他替芙蓉包扎時,她的顫抖以及不知所措,那一切反應不是裝出來的,她的確不能適應與男人的接觸。一個與男人接觸談話就如處子般手足無措的女人,怎麼可能會如傳言般婬亂不知恥?
然而水芙蓉失蹤已經一個月,傳言因為尚未證實,變得愈來愈荒謬。他厭煩了那些無稽的傳說,在最不可告人的私心里,他只關心她現在的下落。
他對自己皺眉,仰頭飲盡濃烈的酒,想用酒精麻痹絕對不能說出口的思念。他是不該多想的,水芙蓉是個寡婦,而他也在今晚成親,兩人之間的阻礙猶如千山萬水的險阻,怎麼都難以跨越。
邁出步伐,他沉穩的來到床畔,銳利的黑眸比平時更加深邃,只有他自己清楚已經喝了過量的酒。他舍棄桌上用來挑開頭巾的秤桿,手伸向紅綢,輕率的扯下,瞇起眼楮看著那張因為突然暴露在燭光下而有些驚慌的美麗容顏。
仇烈借著燭光端詳驚慌的新娘,因為喝了酒而看得不太真切。他有幾分詫異也有幾分自嘲,或許是因為思念得過于深切,眼前的新娘,容貌看來竟與水芙蓉有幾分神似。
他低下頭去,微瞇著眼,許久之後銳利的鷹眸中酒意盡褪,他的手迅速的捏住新娘的下顎,強迫她仰起頭來接受他的審視。
幾乎在轉眼之間他就已經清醒,血液里的酒精被激動的情緒蒸發。眼前的女人並不是容貌與水芙蓉相似,她根本就是芙蓉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