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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手娘子 第5頁

作者︰凌玉

芙蓉的臉色蒼白如雪,有半晌的時間她只能緊盯著婆婆的臉,無法確定自己听見了什麼。

「不。」她喘息著,不可置信的搖頭。

「怎麼能夠說不?別怪我狠,我也是迫于無奈,這全要怪你自己命不好,衛府這些年來已經不比以往,我們需要一些事情,讓皇上能夠注意到衛家。我守寡三十多年,而月季守著已成廢人的克勤,若是再加上一個為夫殉節的你,必定會引來眾人的崇敬。」

「不,我還要扶養殞星,我不能死。」芙蓉驚駭的往後退去,背部扺著冰冷的石牆,就如同被困在牢籠里的鳥兒,根本無路可逃。

「殞星可以交給我們來撫養,芙蓉,你要乖,這是你的命,不要抗拒。想想看,在你殉節後,朝廷一定會替衛家的女人們興建貞節牌坊,那該是多麼光榮的事情。」李氏愉快的說著,幾乎是憐愛的撫模芙蓉的臉龐。

芙蓉看著李氏站起身來,優雅的從衣袖里拿出藥包,放進酒杯里搖散,然後從容的拿出三尺白綾。

「這是我跟衛廷義討論過的,他也贊成我的決定,這麼做對衛家最好不過了。外界那些人會為你歌功頌德,他們會迫不及待的傳誦你守節的事跡,而我可以原諒你先前昏厥在那男人懷里的事情,甚至可以不將這件事告訴殞星,那孩子聰明得很,說不定可以光耀衛家。」

李氏一相情願的說著,編織著美好的未來。

巨大的恐懼揪住芙蓉的胸口,讓她無法呼吸。這是多麼可怕的提議,而婆婆竟然可以若無其事的提出,就為了要得到一座牌坊,一些朝廷對衛家的關注眼光,他們竟然要她死!

芙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思索著存活的方法。其實就連水家都已經沒落,在爹爹死去後,眾多親族把水家的財產瓜分一空,她唯一的後盾只剩為御史夫人的姊姊水茶蘼。

相信李民是早早就打算要置她于死地,若不是礙于茶蘼的關心,芙蓉大概早在克謹死去的那一夜就被逼著殉夫。

「今晚是最好的時機,靈堂里那麼多人,眾多達官貴人要是親眼目睹這一切,會有多麼震撼。」李氏的臉上帶著笑容,緩步走出門外。她沒有想到芙蓉會有逃走的念頭,這個媳婦兒在衛府七年,從來都是乖順柔弱的。

況且,這一切都是芙蓉的命,女人怎麼能夠違背命運?

芙蓉緊縮在牆角,瞪視著桌上的毒酒及白綾。婆婆是要她挑選,服毒自盡或是懸梁。她的心像是一吋吋的死去,冰冷從心中蔓延,緩慢的鯨吞蠶食她所有意志。

毒酒在杯中蕩漾,而白綾蜿蜓在桌上,它們在期待著她的死亡。然後,在她死後,他們會慶賀著,用一座牌坊宣揚她的乖順。

這就是她的命運嗎?必須為了一個連面貌都不復記憶的人喪命。當她死去時,靈堂上的那些人會贊嘆著她的知書達理與固守禮教,他們不會想到她有多麼不願,有多麼的痛苦。眾人的期待,其實是一種可怕的逼迫。

芙蓉緩慢的站起身來,像一縷幽魂般,搖晃著走到桌前,顫抖的手握住那杯酒「娘,你不要緊吧?」殞星打開雕花門,沉靜的五官難得流露出擔憂的情緒。他身上的麻衣已經褪了下來,年幼的身軀有著其它少年沒有的堅強氣質。

「殞星?」芙蓉眨眨眼,如夢初醒般詫異的看著兒子。「你怎麼離開靈堂了?族里的人不是千交代萬叮嚀,身為獨子的你,一定要在靈堂前守孝。」她顫抖的手握住酒杯。酒是燙過的,熨燙得連酒杯都暖和,她卻怎麼也不能了解,為什麼即使握著溫熱的茶杯,雙手暖了,她的胸臆卻仍舊感到冰寒徹骨?

「伯母說你昏過去了,而女乃女乃要我來看你。」殞星解釋道,有些擔憂的看著母親。

芙蓉震驚的看著兒子,像是被燙著般拋下酒杯。

要是她剛剛就被婆婆逼著自盡了,殞星進來時所看到的,會是如何恐怖的景況?那些人料準了一切,想要讓殞星親眼看見她死去的模樣?難道他們不曉得,這對一個孩子將是最殘忍的事情?

她顫抖的軟倒在地上,無法想象世上竟有如此鐵石心腸的人,為了讓衛府得到所謂的貞烈名聲,他們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娘,你受傷了?」殞星連忙扶住她,低頭看見她的手上纏著一塊絹布,他擔憂的問道。

「破碎瓷刺著,只是小傷。」她勉強擠出笑容解釋,想要解下絹布,卻在踫觸到絹布時略略遲疑了。

柔軟的絹布細心的包扎住傷口,雖然陳舊,但看來十分潔淨,她輕緩的模索到絹布上的結,有些困難的解開。在低下頭時,她聞嗅到絹布上陌生的味道,心中輕微的震動。

猜測著他是如何照料昏厥的她,芙蓉霎時間羞得面紅耳赤。他果然是不懂禮教的,否則不會如此莽撞的觸踫她,其實在衛道人士的眼中看來,他與她說話就已是萬萬不該了。

那些人以言語羞辱她時,他挺身而出懲治輕薄的人,但是在他們口口聲聲咒罵他是粗人時,他卻沒有分毫的憤怒,薄唇上始終挑著嘲諷的笑,似乎毫不在意。

她還記得,那些人喚他仇烈。

包記得,他輕柔的低語著。讓我照顧你,我不會傷害你的。

發現自己的心思竟然全繞著仇烈打轉時,芙蓉用力的一咬下唇,強迫那些紛亂的回憶全都退出腦海。她怎麼能夠那麼不知羞恥?才見過他一面,就無法忘懷。他深邃的眼、深刻的五官、以及溫暖的懷抱,她全都不應該記憶。

「娘,你還好嗎?」看著母親的臉色陰晴不定,殞星有些擔憂。縱然天性勇敢倔強,但終究也只是個孩子,他依戀著母親,有時候好痛恨自己不能快快長大,才能夠保護母親。

「我沒事。」芙蓉保證的說道,緊緊的擁抱兒子。

這是她的兒子,那些人無權奪走這一切,更無權拿她的性命去換取一座牌坊。她再也不能夠軟弱,必須為自己的命運以及未來抗爭,否則就只有乖乖束手就擒,被逼著走上自盡的路。

一簇微小的火苗在胸間燃燒,芙蓉的雙拳握緊,她逐漸冷靜下來,手卻無意識的輕按著另一邊手腕上的絹布。

「殞星,听娘的話,去找茶蘼阿姨。」她附在殞星的耳邊悄悄說道,眼光緊盯著案桌上的三尺白綾。

她必須要活下去,要反抗加諸在她身上可怕的命運。縱然明知道這一次的反抗會帶來難以想象的敵視以及傷害,但是她怎麼也不願意在他人的擺布下死去。

芙蓉的目光轉向深濃的夜色,彷佛听見了千百年來眾多慘死魂魄的冷笑,嘲弄著她竟敢與那龐大的力量為敵。她咬緊下唇,怎麼也不願意在此刻認輸。手上的絹布傳來些許的溫度,讓地想起那雙深邃的黑眸。

※※※

汴河緩緩的流動,流過幾處水灣,流過深秋半殘的荷葉。遠處傳來報更鐵板的聲音,京城之外的空曠郊區,遠遠的出現隱約搖晃的燈火。

看得仔細些,是幾盞精致的紅紗繡燈,穿著簡單喜孜的丫鬟提著繡燈在一頂花轎前引路,花轎之後則是陪嫁的物品。沒有敲鑼打鼓,也沒有喧鬧的親友送行,花轎在曠野上顛簸著,整個隊伍看來十分怪異。

說是送嫁隊伍,卻不見新郎隨行,更看不見送嫁隊伍中應有的喜氣。所有人都是沉默的,專心一致的趕路,引路的幾個丫鬟不時轉頭四看,像是怕會遇見什麼阻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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