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只手臂不死心的將她拖離門邊,再度拉回木椅上。恍惚間,她只能看見王潔月冰冷的微笑,疼痛再度襲上雙足,從前對于纏足的渴望,在此刻想來,就像是一個尖銳的諷刺。
有了上次被她逃月兌的經驗,嬤嬤們這次無不用盡全力,費力壓制住喜兒的身子。
白綾牢牢的捆了兩層,彎成小巧的金蓮,再拿著針線上來密密縫口,一面狠命的緊纏,一面密縫。
忙完了右腳,嬤嬤擦著汗,再將喜兒的左腳提到膝上,仔細的灑了白礬,握住腳面準備一氣呵成,不讓她有逃月兌的機會。
喜兒已經疼得失魂,緊閉著雙眼,等待著即將襲擊的疼痛。
然而,疼痛並沒有如預期發生,她似乎听見激烈的撞擊聲,以及女人們驚慌的叫聲。身上的壓力在瞬間全松開了,她軟軟的滑落到木椅下,以為自己已經昏了過去。
昏過去也是好的,最起碼不用再承受那麼可怕的疼痛。她用僅余的神智想著。
一雙手臂謹慎的將她擁入懷中,像是怕踫疼她般小心翼翼,溫暖的胸膛熨燙著她汗濕的臉龐。男性的指輕柔的拭去她耳上的血跡,迅速將那副沉重的寶珥取下。
她在朦朧間,彷佛听見某種安撫的低語。她听出是衛殞星的聲音,卻又不敢確定,低沉的嗓音里,有著讓她陌生的焦急。這會是他的聲音嗎?他的語調從來都是冷淡的,還帶著一點嘲弄,不停的逗耍著她。而如今傳人耳中的聲調,卻潛藏著無限的關心。
「殞星?真的是你?」喜兒昏亂的睜開眼,忐忑的確認,看見他正低頭看著自己。她用盡所有力氣攀住他高大的身軀,害怕他只是她因疼痛過度而產生的幻想。
「沒事了,沒有人可以傷你。」他輕柔的說道,疼惜的擁抱她。
喜兒的身軀整個放松,險些要昏厥過去。確定他的出現後,她終于能夠松懈下來。有他在身邊,她什麼也不用懼怕了。再也顧不得什麼規矩禮教,她伏在他寬闊的胸膛上安心的啜泣著,淚水滴落在他身上,潮濕了兩人的衣衫。
「她們傷了你?」他眯起黑眸,仔細的審視懷中虛弱的喜兒。
幸虧他半途折返,怕喜兒在魔堡里悶壞了,想帶她回京城一趟。回到堡內遍尋不著她的蹤影,直到一個服侍王潔月的丫鬟吞吞吐吐的說,看見王潔月以及兩個嬤嬤架著喜兒到這里來。
遠遠就听到她呼救的聲音,他的心像是被針刺般疼痛著。沒有浪費時間,來到門前伸掌一劈,輕而易舉的就將雕花木門劈成碎片,看見眾多嬤嬤圍著喜兒,拿著白綾折磨她時,他險些失去理智,當場要了那些人的性命。
若不是怕傷著喜兒,或許他真的會出手,輕易的解決在場的所有人。即使是女人也罷,傷了喜兒的人,他一個都不打算放過。
「我的腳好疼。」喜兒邊哭邊說,像是要哭出所有委屈。她不是軟弱的人,只是幻滅以及疼痛的雙重打擊讓她接近崩漬,在他提供懷抱時,就只能全心的依賴。
殞星神色一凜,銳利如鷹的眸子掃過在場的所有人。那黑眸里有著類似妖魔的可怖,讓所有與之接觸的人感到頭皮發麻。被王潔月請進魔堡的嬤嬤們早就看出情況不對,驚惶失措的奪門而出。
他從腰間取出隨身的匕首,像是捧著最珍貴的寶貝般,輕柔的捧起喜兒倍受折磨的右足,匕首幾下利落的輕揮,她腳上的白綾應聲而斷裂,紛紛松月兌落下。他仔細的看著她受傷的足,她疼得瑟縮。
殞星輕握她的足,沒有放開,只是輕聲安慰著,「骨頭並沒有被拗斷,只是經脈稍稍受傷,休息半晌就能行走如常。」
「我不要纏足了。」喜兒低頭用他的衣襟抹去臉上的淚。終于能夠徹底的明了,她根本就不是當千金小姐的料。
「我也沒要你纏足,為什麼要傻得被王潔月騙來?」他的心疼極了,看見她流淚,那顆顆淚水就像是滴在他心上,把他冷硬的心滴出一個又一個的缺口。
到這一刻才願意承認,他真的舍不下她。一切情愫是否在初見的那一刻就已經悄悄深植,等待著長久的相處,才能萌芽生根。
「我怕這一雙大腳給魔堡丟臉,跟在你身旁的,應該是優雅嫻靜的千金小姐,而我什麼都不是。」她將臉埋在他胸前,緩慢的說道。知道自己配不上他,心中的疼痛幾乎要蓋過身軀所受的疼,她緊閉著眼,想起自己的不堪。
「你難道沒看見茴茴也沒纏足,還整日穿著男裝到處惹事?比起你來,她簡直可以稱之為驚世駭俗。喜兒,不要再以京城里的眼光看待魔堡的一切。喜兒,我並非京城里那些迂腐的士大夫,固守著什麼經史子集,非要女人將一雙腳弄得接近殘廢。」他輕撫著她汗濕的黑發。
「我也是為了你,為了魔堡啊!」她仍舊覺得委屈。為了怕丟魔堡的臉,她的犧牲如此之大,一雙腳差點被拗斷,听到他語調里的些微責備,她就更想哭。
殞星搖搖頭,知道必須找個時間仔細跟喜兒談談。
王潔月眼看情況不對,連忙上前想解釋,手還沒觸踫到殞星的衣袖,他如刀劍的眼光就讓她不由自主的停下腳步。「殞星,你听我解釋。我只是想幫幫喜兒,讓她纏起足來好看些,免得丟魔堡的臉。」冷汗沿著背緩慢的流下,她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難道他真會為了一個丫鬟而傷她?
「先前我已經警告過你了,王潔月,你這次太過分了。從現在起,你不再是魔堡的客人。」他徐緩的說,冰冷的目光恨不得將這個欺善怕惡的女人凌遲千遍。
王潔月的臉霎時間變得雪白,她緊靠著破碎的木門,沒想到他真的膽敢開口驅逐她,她可是王家的千金小姐啊!「不,你不能這麼對待我。她只是一個丫鬟,你竟然為了一個丫鬟,要把我趕出去?等我爹爹來了,你要怎麼向他解釋?」
「喜兒不僅僅是個丫鬟。」他靜靜的回答,聲明了她的不同之處,黝黑的男性手掌則是輕放在她背上,將她放置在胸口,那個最靠近心房的位子。
他站起身來,甚至不再看向全身發抖的王潔月。
王潔月的確是美貌出眾,但是在嫉妒的啃噬下,那張面容已經丑惡得讓他不願多看一眼。對于他不在乎的人,他不會有分毫的慈悲。
「我不信,一定是她用什麼手段狐媚了你。殞星,你不可能會迷戀一個丫鬟的!」她嘶喊著,眼眸里有瘋狂的神色。
殞星忍無可忍,不願再與她共處一室。「我不想在喜兒面前殺人,限你在日落前滾出魔堡,否則後果自行負責。」抱起喜兒,他臉上是一片森冷,筆直的朝外走去。
凌亂的屋子里,只剩下狂亂的王潔月仍舊瞪著通紅的眼,不停不停的嘶吼著。
第七章
月黑風高,烏雲飄動得很快,嬌小的身影笨拙的出現在馬廠附近,在黑暗中模索前進。因為幾天前才受了傷,所以腳步有些遲緩,走投幾步路就要停下來休息。
終于,喜兒模索到了馬廠的門,費盡力氣才將沉重的木栓拉開,但是她勉強支撐了半晌,沉重的木栓還是從手中滑落,重重的摔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該死的王八恙子。」她嘴里不干不淨的罵著,叨念著從小在市集里听來的粗鄙言語。
今晚的月兌逃行動似乎不太順利,她躺在床上等著丫鬟們全都入睡了,才躡手躡腳的走出集霞樓,途中還撞著了花廳里的大花瓶,要不是眼捷手快抱個正著,她大概已經吵醒了魔堡里所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