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指滑過細致的絲綢仿宋字。他曾經半開玩笑的用指節摩挲過她光滑潔潤的臉龐,那觸感至今記憶猶新……
「前代冥王蟄伏已久,這些日子來有些不甘寂寞。他想著要重新奪回往日的權勢,首先第一步就是籠絡其它的龐大勢力,而最方便且牢不可破的籠絡,就是聯婚。」他平靜的說。
東方滅明挑眉,抱著有些看好戲的心態。南宮揚無異是他與妻子的媒人,而眼見媒人有了復雜的男女糾葛,他有些幸災樂禍。
爆嬙柳興奮的眼眸發亮,身子往前靠。「你是候選人之一?」
「落選的候選人。」他帶著笑回答。「前代冥王對我已經完全死心,想來他手下的那些長老老早就曾經向他提過我素行不良,不配成為候選人。而他老人家則是在與我會面後,才全然的放棄聯婚的希望。」沒有野心與能力的族長,當然不配成為綾蘿的夫婿。
「那麼他們抓綾蘿回去是為了什麼?」宮嬙柳忍不住問。知遭好友被排除在候選名單之外,她好生沮喪,不由得擔心起綾蘿。
南宮揚與東方滅明交換了一個眼神,兩個男人心里都雪亮明白。會派出人抓回綾蘿,代表事情已經進入最後階段。
「看來,他們是找到適當人選了。」他緩慢的說,仍舊維持一貫的慵懶,沒有人發現,他故置在冥王帖上的雙手略微緊了些。
以為跟那小丫頭的緣分,大概就如同短暫交錯的光芒,轉瞬間就各分東西。
擁有各自的身分,擁有各自的權勢,擁有各自的包袱……
他們該是無緣的吧?
指下的冥王帖,被陽光更燙出些微的暖意。他沉默著,慵懶的黑眸深處有著難解的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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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憤怒已經超過臨界點,一如即將決堤的洶涌江水。
下了車,眾人一字排開,恭敬的彎腰等著她進屋,對她狼狽的模樣早已司空見慣。
都已經回到這里,她知道再賭氣也是沒有用,只能硬著頭皮下車,忍住滿腔怒氣不對黑衣人們發泄。這些人只是奉命行事,要出氣也該找那些下令的老骨頭。
「恭迎少主。」人們齊聲喊道,不少人露出笑容,偷瞄著這個年輕貌美的冥王。
綾蘿不耐的揮揮手,腳步沒停。她不喜歡這個稱謂,太過沉重了些,听人這樣喊她,她就覺得肩上突然壓了幾十斤的重擔。
這是一間坐落在南部,佔地遼闊,設計精美的中國式莊園,名為豫園。因為設置在禁區內,所以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接近。經過小橋流水,嶙峋假山之後,在林蔭之間方可見到龐大而精致的木質建築。
她走在典雅的建築之間,總會有時光錯亂的感覺。這些中國式的裝潢,代表著上一代心中對昔日榮華的緬懷。
奈何,一切已經物是人非,多少絕代風華已經消逝,徒留過往的野心與喟嘆。她所接掌的,就是這些再難回天的勢力。
推開雕花木門,聞嗅到花雕香醇的氣味。偌大的點春堂里,擺放著龐大的圓形雲母石桌,石桌旁有著二十四張酸枝瓖檜的百年座椅。而堂匾之下,是而張陳舊的紅木太師椅。
綾蘿走進點春堂,環顧四周,有些詫異的發現所有老骨頭都來齊了。二十四字輩的長老們齊聚一堂,平均年齡都有一甲子以上,滿是皺紋的臉上難掩興奮坐在太師椅上的,是前代冥王,而另一張太師椅,則是她的座位。
長老們看見她,紛紛站起身來,有幾個而露不悅,不甘願的也跟著站起來。
「少主,您可回來了。」有人熱絡的說道。
綾蘿揮揮手,示意眾人坐下。接任冥王之位三年,她最怕的就是跟這些人見面,雖然名號很好听,是青幫的現任領導人,但是她心里清楚,青幫眾長老里,沒幾個將她當一回事。
一來因為她年紀太輕,二來則是因為她是個女人。
這些老骨頭的腦袋迂腐得很,總以為女人辦不了事。若不是當初她展露幾下手腳,解決了一些紛爭,加上爺爺力保,她別說繼承冥王之位,怕是連點春堂都進不了。青幫數百年來的歷史里,能進點春堂與男人們論事的女人屈指可數。
「不回來行嗎?各位都派人來綁我了。」她冷笑一聲,環顧眼前眾人。
上一次二十四字輩的長老齊聚,是在她三年前繼承冥王之位時,之後大部分的人采取消極態度,不再參加聚會,算是對她的抗議。而如今,老骨頭們難得達成了共識,齊聚一堂討論著。她心中隱隱有不祥的預感,有些人眼里閃爍著算計的光彩。
眼前這些人雖說年紀大了,有些兒過氣,不過好歹都曾經是被稱為民族英雄的人物,能活過那段最風雲詭譎的時代,當然不是普通人。他們一個比一個精明而詭計多端。
「要不是你像月兌韁野馬四處跑,需要動用到那些人嗎?」沉重的紫藤拐杖敲擊地面,輕易的得到眾人注意。
太師椅上的老人有著花白的發與眉,以及沉穩懾人的神態,輕微的動作隱含無限權威。前代冥王,在青幫內的地位還是無人可及。
「幫里有您就夠了,有什麼事情緊急到必須要召我前來?」綾蘿撇撇嘴,有些兒不悅。她只是負責扛名號,維持青幫表面上的平靜,卻很少出面決定什麼。接掌冥王之位三年,她前些日子才開始使用冥王帖。
「若非事情到了最後階段,我也不想召你回來,畢竟你回來後只會把事情弄得復雜。」老人看著唯一的孫女,白眉打著結。「前些日子你太胡鬧了,竟跟官方特務扯上關系。」
她聳聳肩,修長的身段看來優雅美麗。因為年紀里,也因為本身沖動而有些狂野的性格,散發著旁人無法忽視的力量。
「我只是想幫朋友的忙。」
「冥王不需要紆尊降貴去做那些事情。」紫藤拐杖又是一下重擊,長老們紛紛點頭,不滿綾蘿自降身分,去與其它勢力的人攪和。「我放任你去胡鬧,只是想讓其它人見識冥王的能耐,而你竟然只是在那群人跑腿。」老人家很是不滿。
「人外有人,再說我不是什麼事都要搶著出頭的人。以江湖道義看來,見死不救才是最不應該的。」她滿不在乎的說,厭煩了冥王所代表的責任與身分。此話一出,所有人眉頭皺得更緊。
「通」字輩長老搖著頭。「早些綁少主回來是對的,不能任由她亂闖,壞了青幫之名。」他本就不贊成讓綾蘿繼任冥王,女人怎麼能夠成事?
綾蘿的眼一腿,不留情的回道︰「亂闖的人比盜用公款的人強多了吧?」
「通」字輩長老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他的孫子前些日子卷了公款,逃到瑞士去,全靠老冥王出面斡旋,平息各長老的不滿,才保住他一張老臉皮。
這類事情,在青幫沒落後層出不窮。領導階層的年齡偏高,老人們握住實權不放,不相信外人,只相信自家子弟,而偏偏自家子弟從小就驕縱逸奢,不時捅出紕漏。
「唐綾蘿,不得無禮。」老人家不悅的敲敲地板,指名道姓的喚她。
她彎唇諷刺的一笑。「看來我是歷代來最窩囊的冥王,受到長老的冷嘲熱諷還不得回嘴。」
「早早要你繼任冥王之位,是為了讓你熟悉幫內一切,不是給你特權。」
眉彎得更深了些,有著無奈與不悅,她將氣憤硬壓了下去。「爺爺,你知道我的能力,然而無實權的話,不會有人當我是一回事。這間點春堂里的二十四人,全都可以爬到我頭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