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必要這麼語重心長吧?你應該相信我對你的感情,我不是許仙,只是一個愛你的男人。」他堅定的說,沒有看她,語氣卻有些野蠻。
水灩靜默不語,眼光投向遠處。
「不要把那些古老的事情牽扯進我們之間,我不相信你能否認心中的情感。」他轉過她的臉面向自己,鎖住她的視線。「別欺騙你自己,說你不在乎我。」
「我在乎你,但是那又如何?我和你不是同類啊!」
「不是同類又如何?」他握住水灩柔軟的上臂,靠近她秀眉緊蹙的俏臉,呼吸吹拂在她的臉上。「我早就說過,外界的一切規範都不能束縛我的行為。只要你在乎我,不就夠了?」
放不開的,是她在心中深植許久的觀念,那些害怕被背叛的心情,長久以來潛伏在其中。
「今天不要談這些好嗎?」水灩終于看向他,不知該迎該拒。
擎天把心中的沮喪壓下去,不讓心情影響了他的表情。他太清楚水灩不敢接觸感情的事,這些日子以來的相處,他也模清楚了與她周旋的方法,反正滴水穿石,有志者事竟成,他願意用所有的時間跟她耗下去,直到她願意真正的面對兩人間的感情。
如今她願意承認她是在乎他的,這不就是一點起色嗎?
人類的生命太匆促,或許無法跟修煉者的天長地久相比較,但是不論角色被上天如何編排,只要有情,就應該坦然面對,不是嗎?
用一生換一次的真情摯愛,他永遠也不會後悔。
「不談也行,但是你遲早要面對這些的。」
堅決不動搖的信念從來沒有離開他的眼眸,這個男人或許在旁人眼中有些冷硬,但對于感情,只要一動心,就是一生一世的事情。水灩悸動不已。
「從見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沒有放你走的打算。」他重申,抬手拂開水灩被燻風吹亂的發絲。
水灩咬著下唇,陷入苦苦的掙扎。
這時,前方不遠,一個身穿白衣的美婦人,藕臂上掛著一個精致的竹籃,蓮步輕移的朝他們走來。
「姑娘,買些竹簽嗎?」
美婦人翻開籃子上的一塊素色綢布,竹籃底部出現丁幾套小巧的竹簽,上面繪制著一些中國古老傳說的情節。
「這是用竹子削薄制成的,可以拿來當書簽,或是拿來收藏都不錯。」美婦人一臉親切的笑容,從潔白如月的面容看不出年齡,只能從那雙眼眸中看出歲月累積的智能。
擎天發現,她在有意無意間,帶著些許驚喜與猜測的眼光看著水灩。
水灩沒有發現婦人的眼光,她被竹簽迷住了,低頭把玩著,讓那些中國古老傳說在指尖翻閱過去。她離開西湖的時候,還不曾看過湖畔有人在賣這種東西呢!買一些回「魅惑人間」或許也不錯。
她自顧自的想著,挑選了一套上面繪制著「白蛇傳」故事的竹簽。
竹簽十二片一組,從白蛇與許仙斷橋相遇,一直到白蛇水漫金山寺後,被鎮壓在雷峰塔下,都被繪制在竹片上。
「這組‘白蛇傳’通常賣得最好,許多人到這里來游賞西湖時,都會想起這個故事。」美婦人解說著。
水灩發現最後一片竹簽畫著白蛇被鎮壓在雷峰塔下,左上方有八個小字。
雷峰塔倒,白蛇出世。
她皺著眉,有些疑惑的抬起頭來,恰好接觸到美婦人的眼光,一瞬間,她心中略過一種連自己也分析不出來的撼動。
怎麼回事?難道這個女人也是修煉者?
水灩在心中猜想著,可惜她現在法術被封印,無法看透這個婦人的氣息。
「你認識她?」擎天附在她耳邊輕聲問了一句,那種親密的感覺讓她的身體竄過一陣顫抖。
水灩搖搖頭,繼而詢問美婦人︰「這八個字是什麼意思?」她打算一回龍門宅邸就找戀荷,讓她去揪出雷恩,再要雷恩查一查這個美婦人的身分。
在她腦子里盤算著的時候,美婦人似乎看出她的心緒,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
「這是出自‘白蛇傳’的偈語,法海鎮壓白蛇後所說的話。」美婦人說道,風吹拂過她的發鬢,水灩發現她的風韻還是足以顛倒眾生。
美婦人看兩人一臉迷惑,繼續笑著解說︰「白蛇的故事從宋元後就一直流傳下來,但是真正的成形是在明朝,馮夢龍將各種傳說整理、收編到‘警世通言’中,還起了個標題叫‘白娘子永鎮雷峰塔’。」婦人的視線投向遠方,變得悠遠,像是陷入回憶中。
「我所知悉的白蛇傳說,是從清朝的陳遇干所寫的‘白蛇傳’,四卷五十三回,又續集兩卷一十六回。」擎天驀然開口說道,一旁的水灩也點點頭。
「那是太美化的故事,已經失去了太多真相。」美婦人說道。
擎天和水灩交換一個眼神,眼光中都是不解的疑惑。
「保留最多真相的,只有那篇‘白娘子永鎮雷峰塔’,但是還是不夠,那些心情,沒有人能知道……」她的聲音漸漸微弱,像是被情緒淹沒,有些不能自己。
餅了一會兒,美婦人才猛然回過神來,像是從記憶中清醒。
「抱歉,在西湖畔做生意,對傳說總是要有些研究,日久天長後,我變得對這些故事再熟悉不過了。」她匆匆一笑。
「還有一個古老傳說,梁山伯與祝英台的愛情故事也是發生在西湖畔的。」擎天看見竹籃中也有這組故事的竹簽,順口說道。
美婦人點點頭。「是沒錯,但是比起那種化蝶的愛情傳說,我還是比較偏愛‘白蛇傳’。」
「解釋一下這八個字的意思好嗎?」水灩要求,閃亮的眼楮中映照著西湖的波光。
「很簡單啊!直到雷峰塔倒塌,白蛇才能重見天日。」
「還有另一只青蛇呢?」擎天問道,卻發現兩個女人同時轉頭看他一眼,彷佛他剛剛問了一個傻問題。
「沒有青蛇,那時候跟在白素貞身邊的是一只青魚精,不是蛇精。」美婦人為他解說著。「那是後來的誤傳。」
水灩翻看著手上的竹簽,心中略過一陣微微的悸動。
「你真的很清楚這些傳說嘛!」
什麼樣的人會如此專注的去尋訪這些故事的真相?當那些傳說已經發生了數百年之後,遠古的一切都已經不可考,而這個美婦人還是向游人們解說那些傳說,難道真的只是因為職業所需,她為了賣這些竹簽,所以去探索那些傳說?還是恰好相反,美婦人是因為依戀那些傳說,所以待在西湖畔,一再的重復那些讓她深深愛戀的故事?
「西湖畔最容易發生故事。或許可以說,西湖畔最容易產生傳說中的主角。」美婦人看著水灩,別有所指的說道︰「這里的靈氣能孕育許多的傳說,不是嗎?」
擎天與水灩不約而同的倒抽一口涼氣。
「或許吧!」水灩許久之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澀澀的回答。「我曾經在西湖畔住餅一段日子。」她這時才發現西湖景色有了些許的改變。「雷峰塔的基石也不見了,是在我離開的這段期間被拆除的嗎?」
美婦人微笑著,縴細的手指向原本雷峰塔聳立的方向。
「雷峰塔在民國十一年時,就已經被破壞得差不多了。塔身因為年久失修而崩毀,到了文化大革命時,紅衛兵發起了什麼革命運動,連基石都給破壞了,從此之後,西湖十景中的‘雷峰夕照’成為歷史名詞。」她看著水灩。「你應該是在這件事之前離開西湖的吧?」
水灩點頭。當初「魅惑人間」也是設立在西湖畔,但是戀荷一看人世間亂得跟什麼似的,打定主意要搬到台灣去,所以她才會在台北的陽明山窩了好幾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