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一切都沉默無聲了。浩雷只听見自己如雷的心跳,一聲急過一聲,敲得他呼吸困難。一個男人能求什麼,只願一個女子不理會生死,深愛到生生世世。激烈的感情席卷而來,他竟然無法開口。
嬋娟站起身,羞怯但勇敢的走向他。
這是他夢了多少回的情景?一個雪膚花貌、他愛戀得如此深刻的古代女子。
「我們還要在這里說這些無關緊要的事嗎?」她問,白皙圓潤的藕臂攀住他的頸項,一陣久遠的幽香薰得他神智不清。「你我都知道會發生什麼事,為什麼還要在這里作戲?」嬋娟咬著下唇,像是鼓起了全部的勇氣,卻不知道自己的模樣有多麼動人。
「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沙啞的說道,甚至連自己也說服不了。佳人在抱,浩雷覺得自己的自制力完全崩潰,剛剛喝下的酒全成了液態的火,在他體內狠狠的灼燒,感覺到嬋娟柔軟的身子,更加無法思考。
要他如何相信,她竟然在勾引他!這和浩雷原先設想的完全相反。
浩雷早該知道,嬋娟不同于水月。
理智被蒸發,飄散在南京深秋的夜空中。
他抱著她,緩緩的走回秋院的霜降房,一路上吻得纏綿難舍。
「你確定?」浩雷在呼吸的片刻,悄悄的問道,熱熱的氣息吹拂在她臉上、頸間。
在他腦海中,不知道已經幻想過多少回與嬋娟纏綿的情景,如今一切成真,他卻有些躊躇。他不要逼她。天知道浩雷愛得有多深,狂熱得像是連靈魂都焚燒起來似的。但他不願嬋娟受委屈,不願意嬋娟痛苦。
看到她受苦,將比刑囚更令他痛心。
迸老的夢境又來糾纏,浩雷吻得更深切、擁抱得更狂野,努力把腦海中的景象摒除在心門之外。除了與她纏綿,他今夜不要想任何事情。
嬋娟根本不能思考了。她覺得自己在飄浮,神智早已渙散,只是緊緊的、牢牢的攀住身旁的男人。身體、神經,甚至靈魂都已經酥麻,她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卻清楚一切只有浩雷能給她。
這個夜晚,要補償八百年的遺憾。
他輕輕的將她放在霜降房的木床上,眼里除了嬋娟,什麼都容不下。
「今晚,你逃不掉了。」他喘息的說著,眼楮里燃燒著火焰。
「浩雷。」她申吟的拉下他的頸項,像是允諾,更像是投降……
夜很深,案桌上的燭火無聲的熄滅。
歡愛之際,耳畔盡是他綿綿的情話。
極度的疲勞讓嬋娟很快的進入夢鄉,她依偎著浩雷,傾听著他沉穩的心跳。
浩雷憐惜的看著懷中沉睡的女子,心中涌現萬千柔情。
漸漸的,他也闔眼睡去,心中想著,這是他們第一次相擁而眠。
還是躲不掉。他不願、不敢去知悉的真相仍然找上他們……
繡芙蓉2003年7月22日更新
霽雲的囚船並沒有到達南洋。燕王獲得消息後親自南下劫船,將霽雲帶至北京。
「我需要你這樣的人才,不論在我打天下,或在我治理天下時,都希望你留在我身邊。」燕王已經完全不掩飾自己的野心了。
當個罪犯,不如當個叛軍,霽雲寧可放手一搏。一個被流放南洋的罪犯,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到京城見到水月;成為燕王的屬下,雖說不定何時才能見到她,但是只要有一絲的希望,他就不願放棄。霽雲渴求能見到水月,哪怕只是早一個月或是一天。
他答應了燕王的要求,為了償還燕王的救命之恩,也為了早一日見到他心愛的未婚妻。
殺戮的日子開始了,霽雲強迫自己變得冷酷。已經不知道自己手上沾過多少人的鮮血,他的眼是冷的,心也是冷的,只有在想起水月時,才稍稍感覺到自己還是有靈魂的。為了見她,他必須咬牙撐下去。
霽雲永遠記得水月在河堤口的許諾。他將它埋在心中,成為內心深處最柔軟、溫柔的一部分——亦是他的致命傷。
他在北京為水月建了「水月樓」、「鏡花園」,等待時機接水月來相聚。
霽雲一直愛著她,直到接到那封信時,才真正明白自己愛得有多深,深到與靈魂已經牢不可分,要摒除水月在他心中的一切,就如同硬生生的從他身上撕下一塊血肉,是鮮血淋灕的痛……
叔父冒著通敵的大罪,托人千里迢迢的送信到北京。水月的信、叔父的信。
她的信很簡短,淡淡的說自己將要出閣,嫁給京城內一個世子。信末的一句話讓他眼盲——她不願等一個罪犯。
假的,假的,全是假的!那些許諾、那些愛情全是假的!霽雲的世界在一瞬間崩潰。他不願意相信,立刻又拆了叔父的來信。
略過那些關懷的詞句,他的視線定定的盯著信紙,恨不得把那薄薄的紙張燒穿。叔父查到,向朝廷告密霽雲私藏燕王摺扇的人,竟是水月。
他不願相信,卻有不得不相信。她是唯一知道自己藏著摺扇,及那把摺扇藏在何處的人。
大醉了三天,醒來後一把火燒了「水月樓」、「鏡花園」。火光掩映間,他看見自己滿臉的淚。
那是霽雲最後一次流淚。
之後的日子模糊了,在出兵後的第四年,燕軍終于進入京城。
燕王得到他日思夜想的皇位寶座,霽雲也回到楚家大宅。
水月死了,叔父也死了,只剩下破敗的楚家,和冷酷無情的霽雲。他不去追問水月的死,甚至不允許任何人提到她。
皇上賜婚,楚家忙著重建,以便在佳期迎娶順國公主。
但是水月的魂魄還在,依附在紅玉古鐲上,等著霽雲。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魂。就算是魂魄也要等著霽雲回來。
那一個月夜,霽雲喝著悶酒,眼神空洞。
「霽雲。」
他認得那個呼喚,魂牽夢縈了數年的聲音,屬于他最愛也是最恨的女人。
「你終于回來了。」紅衣女子在面前現身,狂喜的撲到他懷中。虛幻的女子沒有一絲溫度,在他懷中的是個魂魄。
水月沒有想那麼多,只知所受的苦都值得了。霽雲平安回來,她狂喜的現身,卻忘記了那個破壞兩人的陰謀。
「你在這里做什麼?不是已經嫁給京城的世子嗎?」他面無表情的說道,語氣冷硬。
「那是誤會。」水月連忙想解釋,卻在看到他的眼神時,感到一陣徹底的心寒。「霽雲,你听我說。」她想拉住他的衣角,卻沒有能力踫觸他。
「沒有什麼誤會!」他看著水月,感覺到自己在嘶吼。「你沒有守信,完全不把許諾當一回事,你在信上說得很清楚了。」
「不!」鬼魂也會心痛嗎?為什麼她止不住自己的淚水?「給我機會,霽雲,你要相信我啊!」
他不願去听。心死了就死了,沒有必要再去翻動,讓自己再痛一次。
「相信你?」他冷笑一聲。「我是相信過啊,看我得到什麼下場!」
「霽雲。」她飄近他,絕望的想挽回什麼。
「滾!」霽雲暴喝一聲,水月嚇得飄散而去。
她沒有死心,一再的在楚家大宅中現身,想要找機會告訴霽雲實情。原本以為時間能撫平霽雲心中的痛苦,誰知她太小看那封信在霽雲心上所造成的傷害。不論水月如何努力,他就是听不進她的話。
楚家大宅鬧鬼鬧得凶,婚期卻逼近了。
「別再逼我。」霽雲忍無可忍。她出現一次,他的心就被撕裂一次,誰會受得了這種折磨?「別再出現在楚家大宅。」他警告著。
水月搖頭。雖然他不相信,但是她還是守著自己的諾言——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