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堯皇心滿意足地回以擁抱。「我不會有什麼選擇的,因為我只要你。」
承諾如此真實,心意如此坦自,為什麼她老是傻傻地被自卑絆跌呢?
「咱們走吧!」
「去哪里?」
「我不是說有事情要解決嗎?該是時候了,馬車在外等候,讓我們回到最初的相遇之所吧!」
******
窗外風景一幕換過一幕,一個轉彎,馬車進了羊腸小道,遠方是潺潺的流水聲。
華兒側頭瀏覽景色,困惑加驚訝的表情在臉上輪番出現,直至馬車停在一棟老舊的宅邸前,她才忍不住叫出來,「這里是……」
「你到過這地方?」莫堯皇直視著她的側臉。
「我……」華兒不禁結舌。這個地方是十六年前他們一塊兒游玩之處啊!堯皇為何特意帶她來到這里呢?他……該不會發現了吧?
「下車吧!」車門開啟,莫堯皇主動扶她下車,她的心跳漏了兩拍,耳根子不由自主發燙。「你好像非常緊張?」他饒富興味地觀察她。「臉都紅了。」
「有嗎?大概是天熱,火氣大。」華兒可以想像自己的神情有多麼不自然。
「喔?那我們到附近的溪邊逛逛吧!近水的地方會比較涼快,走。」他不由分說拉著華兒走向宅邊的小徑。
小徑的盡頭是一條清澈見底的溪流,正值夏秋之際,水流量特別充沛。
「這條溪包含我十歲以前許多的回憶,我常跟堯學在這里抓魚、戲水,每每弄得全身濕答答才肯罷休。」陶醉在回憶里,莫堯皇容光煥發。「有一回,正好是我十歲之時,堯學在睡午覺,我貪玩,一個人跑來這里,想不到腳沒踩穩跌入溪里,偏偏又遇上水流最湍急之處,眼看我就要到閻羅王那里報到時,一個小女孩奮不顧身、冒著也可能被激流沖走的危險救我上岸。因為她的出現,我的生命添了無限光彩。她沒有心眼、沒有城府,世界在她看來都是美好的。我不知不覺愛上她,愛了十六年。」
華兒心弦隨著他的敘述逐漸繃緊,熟悉得無以復加的回憶也隨之打開。
當時只想救人,顧不得水流是否湍急。好不容易將人拉上岸,卻發覺周圍竟無一人,她年紀小,堯皇昏迷不醒,她急得放聲大哭,本可回頭找人幫忙,卻又怕林中野獸將他吞吃。
後來仔細想想,他應該是被她的哭聲弄醒的,安然無恙。
「那個女孩非常幸運,能得你如此痴心愛著。」她有預感,堯皇什麼都知道了。
「真的嗎?也許我愛的只是記憶。」見華兒不甚明白,莫堯皇伸手取下她腰際的香囊。
至此,華兒也不否認了。她嘆氣道︰「失望吧?你愛了十六年的人竟然是我。」
「是的。」這回答令華兒無奈地閉上眼,但他還有下文,「我非常失望你為何不主動表明,若非老總管的暗示和我自己的猜測,我或許什麼也不會明了。」
「因為我已經變了,再也不是十六年前面容姣好的女孩。」
「我當初喜歡你是因為你的臉嗎?」
簡簡單單一句反詰,令華兒不自覺綻放出燦美笑顏。
「我和你一樣,」莫堯皇取出石頭。「一直在等待。不停的等待。但是當我不由自主愛上你的時候,我才發覺,這段回憶對我來講,真的成了回憶。你是不是這塊石頭的擁有者已經不重要了,即使不是,我還是愛你。不過,‘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個承諾我要重新給你。此生此世,絕不改此志。」他將香囊遞還華兒。
華兒鼻頭一酸,握緊了香囊。
「對我而言,也是如此。我愛你,不是因為回憶、身份、權位,而是因為你就是你。」莫堯皇執起她的手,兩人眼底盡是彼此的身影。「就這樣一起走一輩子吧!」
******
華兒注視面前的男人許久,粗擴的外表掛著和煦的笑顏,她費了好一番工夫才消化完他的言語。
「你說我臉上的胎記……不是胎記?」
「是的。」艾虎自信滿滿的頷首,小昱溫柔的眼波隨著他,先前的負氣似乎未曾發生過。
華兒與莫堯皇面面相覷,僅有四人的內廳頓時靜謐。
「倘若不是胎記,會是什麼呢?所有看過的大夫都說是胎記……」華兒不能理解艾虎的認定從何而來。他看起來並不像大夫,即使眉宇間透露出不容忽視的堅持,她還是很難接受他的說法,畢竟臉上這個記號已經伴隨她十多年了。
「胎記在嬰孩出生後,有些會慢慢褪去,有些則會遺留。無論哪一種情形,癥結皆在嬰孩時代,又怎麼會發生在當時已經七歲的你身上?」艾虎有條不紊地分析。
「就算它不是胎記,也不能改變任何事實。這個記號始終無法抹去——」
「如果能夠呢?」艾虎充滿把握的笑容令華兒一愣,視線足足停留在他面容好一會兒。然後,華兒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請你別跟我開玩笑了,這是不可能的事。」她以為艾虎純粹說笑。
「一般大夫都會誤診為胎記,因為他們找不出其他更合理的解釋。但是我只消一眼,就看出你的問題所在。假如你願意,不出個把月,我保證可以讓你恢復成最初的膚容。」
面對艾虎從容卻蘊涵無限魄力的言語,華兒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反應。而小昱朝她點點下巴,她在小昱眼里讀到「信任他」三個字。她側頭瞟瞟不發一語的莫堯皇,但見他低首沉思,艾虎的話仿佛挑不起他任何一絲期待或興奮。
他如此的模樣,教她更加不知所措。
話說回來,這個艾虎到底是哪號人物?為什麼能做此保證?她到現在都還弄不清楚他與小昱的關系,身為長姐的她,實在難放心將小昱交給這種看起來不怎麼可靠的男人。
雖然她不得不承認,因他的存在,小昱渾身散發著幸福的氣息。
「莫老弟,尊夫人好像在懷疑我的能力。」艾虎爽朗地笑道,華兒的猶豫他十分了解。「不必擔心,我絕對不是庸醫,凡我開口保證過的案例,從未有失敗的紀錄。」
華兒雙手緊握成拳,遲疑地回答,「可以……讓我考慮一下嗎?」
******
夏夜的腳步逐漸無所尋覓,溫濕的南風也漸被涼爽的金風取代。
朦朧月影自樹梢升起,華兒獨倚闌干,任由思緒散落,左手不由自主撫上臉頰,回憶一幕幕在腦海里播映。
「記號」能夠消除……這幾乎是遙不可及的痴人說夢,而今卻有人信誓旦旦的保證。
斑興嗎?她明明該有這種情緒的,可為何她的心思卻紛亂不堪?不是不相信艾虎的能力,而是不懂換回七歲前的那張臉,對她有何意義?
然而,無法否認的是,她心底確實留有冀望。
堯皇會怎麼想呢?他希望她回復嗎?雖然她深信他不在乎她的容顏,但「女為悅己者容」的心態卻纏繞她心房不休。
腳步聲踏近,華兒兀自沉浸思索,沒發覺來者膠著的眸光。
莫堯皇將手中衣裳輕輕披上華兒肩頭,華兒此刻才回過神。
「你專心什麼呢?連我上樓都不曉得。」他柔和的微笑霎時暖了華兒的心頭。
「夜涼如水,怎不多穿點?小心生病。」
華兒听話地攏了攏衣裳,經他一提醒,她才發覺自己雙臂的冰冷。
「對艾虎的醫術沒有信心嗎?」莫堯皇試著猜測她的心事。
「不……我不是……」華兒也不知該從何說起。
莫堯皇沒有繼續追問,目光自她身上挪移到天際的一輪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