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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梅昭儀 第2頁

作者︰凌塵

實在不想揣測方才他們立于門外多久,又听了多少,傅謙冷冷地瞥了那覆面少婦一眼,一句話也不說便轉身入了破廟。

身後隱約傳來一刻意壓低了的女子聲音。

「夫人,這兒不好啦!那人看來不像善類,咱們另找歇息的地方吧!」

「不會的!他……」

暗謙沒興趣靜待下文,肚里悶哼著不去理會,只顧坐回他原來的位置。

「打擾這位公子。」一怯怯的軟柔聲音飄來,顯然不是方才數落他的聲音。傅謙抬起頭。

那一行人已立于門邊,為首的覆面少婦待他抬頭相對,朝他輕輕點了點頭。

暗謙又低下頭去,掏出書冊讀起來。

「喂?我們夫人在跟你說話!」一女子喝道。是方才數落他的聲音。

安面少婦舉手制止她,又對傅謙道︰「咱們錯過城門時間,城郊旅店又客滿,所以想同公子商量,借住這兒一晚。」

那溫聲細語如同它的主人一般輕柔曼妙,甚至還有股清香飄了過來。

可惜也沒能打動傅謙急于藏匿難堪的心。

「這兒不是我家,廟也不是我蓋的,想住就請自便吧!」傅謙的語氣平淡,看也不看她一眼。

他就不相信這似是出身不低的女人,住得下這等粗劣地方。

「多謝公子。」覆面少婦示意手下隨意歇息。

七名男子各自找地方坐下。他們不但孔武有力,一看就是身懷武藝的模樣,一方面與覆面少婦保持距離,一方面又將她密密地與傅謙隔開,保護得滴水不漏的陣仗,令傅謙忍不住多瞥了她幾眼。

她是哪家夫人?呼奴使婢的,神氣的很哪!

那丫鬟模樣的女子找來堆于角落的幾片木板置于地上,又鋪了層布氈,伺候覆面少婦坐下,然後拿出些干糧分給眾男子們。

暗謙低著頭,盡量不去注意他們手中誘人饞涎的食物。

「夫人。」去追狗兒的男人此刻返回,進了廟內。

「如何了?」覆面少婦輕問。

「喂飽了它,它便搖搖尾巴走了。」他有絲懊惱。

「哈!」一旁傅謙陡地抬頭冷笑︰「你同情它?想打發時間是吧?畜生便是畜生,忘恩負義,這只恐怕尤其難馴養。不能養了它,應該教它自己獵食,否則它就永遠得過這種日子,同情是最沒用的。」那半截薯根藏于身後,羞于見人,偏又饑餓難耐,他便藉譏諷來打發肚子的知覺。

安面少婦像是想起了什麼,低聲示意一名手下,那男人恭敬地受命起身,走向傅謙。

「這位公子,我家夫人謝閣下借出地方,讓咱們一伙人棲身一晚,這兒是些謝禮,還請收下。」他帶著端整的敬意,雙手致上一具干糧。

「不必!」傅謙回得簡潔有力,雙手耐不住憤怒直發顫。

她定是听到他罵狗時,無意間泄漏的窘境。她當他也是狗?想同情他?既然他說了同情無用,就不會自打嘴巴!他不收!

暗謙忍著難堪,眼不離書冊,冊中的字卻一個也未入眼中。

「這破廟雖然無主,傅公子既是先到,當然有權趕咱們出去。客棧或旅店尚且要索費,妾身便付予公子些薄酬,聊表謝意又何妨?請收下吧!或者,公子願收銀兩?」覆面少婦的聲音清亮柔緩,說得理所當然。

「是啊!」那名手下也幫腔,「大家都忙著填肚子,公子欲如此用功好學,教咱們幾個粗人怎吃得下肚呢?快別讓咱們自慚形穢了。」

那男人的言詞文雅風趣,語氣婉轉,不見得是個粗人,教傅謙頗感窩心和感激。還有她,進退得宜的風範,又是何等折服人心!

暗謙的氣消了,甚至為自己的小題大作而羞愧。他大方地收下,朝兩人點頭,「銀兩倒是不必了。謝謝這位大哥,還有這位夫人。」

人家為了顧念他的面子,都客氣成這樣了,他再為了強撐顏面而推辭,不論發怒或者婉拒都是一樣難看,一樣不知好歹。

安面少婦點頭微笑。同其它的手下一樣,此時的傅謙已無芥蒂地狼吞虎咽起來,她看了一眼便不再多看。當他不曾存在過似的。

※※※

大清早,淺眠的傅謙被第一道射入破廟內的陽光敲醒。

他好奇地悄悄梭巡那覆面少婦的所在位置——空的!

所有的手下連同婢女都在,而那覆面少婦是上哪兒去了?傅謙甩甩頭。這不干他事,他得進京去了,今日便是決定生死的關鍵……

暗謙小心起身,不願驚動他人,輕手輕腳地背起書篋行囊出了門。

罷跨出門檻,傅謙瞧見一個淡淡影子,瞬間他誤以為見著了仙子,一個受到驚嚇的膽小仙子。

朝陽輕輕灑在她縴細縹渺的身子上。即使覆了面紗,陽光將她容色身形照亮了三分,依稀可見她那甚少接觸世俗、不染人間煙塵的膚色,是過分蒼白甚至顯得病態了。就像……像是朵漸枯的花,尚未盛開便要枯萎,她的年紀似乎極輕,還不到二十吧!不成的!她再這麼下去……

安面少婦從乍見傅謙的驚慌,緩緩回復了鎮定,輕輕朝他點頭示意,算是打招呼。眨眨眼,他從渾夢中醒來。

暗謙啊暗謙,這女人是死是活是病,干卿底事?

「夫人早。」傅謙客氣地朝她一揖。

「公子早啊!」覆面少婦點頭,「今日赴考,公子可有萬全準備了?」

暗謙愣了愣。她知他準備進京趕考?是了!昨晚他罵狗時,早把底子全泄光啦!

「勉強吧!」他說得也極勉強,將丟人現眼的懊悔情緒勉強壓制住。

安面少婦問了傅謙的名字。

沉悶的、虛應故事的客套,卻又教人不想打斷這無趣的談話,天南地北,只想著多談一刻是一刻,為的是什麼呢?傅謙覺得奇怪。

「祝公子金榜題名。這是妾身預贈的賀禮,請笑納。」覆面少婦微笑著掏出一錠沉甸甸的元寶,驚得傳謙睜大了眼。

「你……」他寒下了臉,「夫人,在下不受施舍!」

「早說了這是預贈的賀禮,賀禮可是討吉利的。是妾身想沾公子喜氣,公子怎說成是妾身的施舍呢?」覆面少婦緩緩撫去他的怒氣。「除非,公子自認沒有金榜題名的能耐,才不敢收下妾身的賀禮?」她眨眨眼,輕輕試著激將。

「當然不!」傅謙不再客氣。這點,他的決心與信心不遑多讓。

有自信!如果她也能同他一樣有自信讓多好?「那麼,不過是提前收下賀禮,公子又有何拒絕的理由?」覆面少婦微笑,略略感染了他的積極,她說得也積極了些。傅謙難免為她誠摯親切的笑容軟化。

「好吧!夫人美意,區區在下若繼續推辭,便是矯飾造作了,在下恭敬不如從命。」他模著良心承認,他的確需要錢。

縴指密密藏于水袖之中,避開了肌膚相觸,少婦將銀兩輕放至他手上。

她看來不但是大戶人家出身,甚至受過極嚴格禮教燻陶,傅謙愈來愈不敢小覷了她。

他將銀兩納入懷中。「來而不往非禮也。夫人的賀禮既收,來日在下若是有幸登了金榜,自然要宴請夫人過府一敘。不曉得夫人府上何處?」他探問。

安面少婦的氣韻舉止,還有她允文允武的出眾手下,豈是一般富戶出身?傅謙認定了她是官家夫人。

聞言,覆面少婦微微感到窘迫,遲疑神色似有難言之隱。

「莫非是夫人嫌棄在下,不願結交在下這個朋友?」傅謙語帶遺憾。

「不是的!」覆面少婦急道。

「喔!或者夫人擔心在下心懷不軌?」見覆面少婦笑而搖頭,傅謙又道︰「在下也想結交夫人的夫婿,只怕也是高攀不上了。」他無奈地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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