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擄……這麼說皇上可是大不敬。」文彤輝玩味著。
「娘娘恕罪。民女一時心急,口不擇言,請娘娘恕罪。」何敘君的口氣果真平穩了些。
怎麼可能?皇上強擄民女?皇上何須強擄,天下女子可為他所有。但更奇怪的是,這何敘君竟然無意入宮?英挺出世的皇上……也有吸引不了的女子?
最奇怪的是,文彤輝竟為這個可能而覺得好笑。
「把話說清楚。」她命令著。
何敘君听令,開始敘述著她與陽廷煜相遇的經過。皇上東巡祭祀回程,在幽州崎嶺縣通上她,一見傾心。她何家上有一名老母,下有三名妹妹,家中生計全靠她,所以她不能離開家,但陽廷煜竟然為了要她安心進宮,賞了她全家千兩黃金,並賜住華宅,還特別差縣令好生照顧何家人,然後便要接她入宮,她只好求助于文彤輝,放她一馬。
「皇上難道不知你已婚配?」文彤輝詫異地問。皇上何時變得如此昏庸而霸道?
「民女沒說。因為……民女與他……僅是私訂終身,口頭相約,並未正式有媒妁見證。要不是事情緊急,民女也不敢告知皇後娘娘。」何敘君清瘦白皙的臉孔泛了一抹嫣紅。
這的確不怎麼光彩。如此,皇上並不算奪人未婚妻了,道義上,文彤輝松了口氣。「怎麼……你與他,可有私情?」她又問。何敘君為這露骨問話嚇了一跳。
「如果有,皇上就奈何不了你了。」文彤輝出狡獪的笑。
「沒有……」何敘君在羞赧間似乎也有些後悔。如果有就好了!
「那麼……你與皇上……」文彤輝的笑容不見了。
「沒有!娘娘,皇上並未踫過民女!」何敘君的反應有些激烈。
文彤輝在不自覺中松了口氣。是陽廷煜守禮,還是何敘君抵死不從?可能都有吧!但文彤輝相信後者居多。以前,陽廷煜甚少親近時,她可以相信他是個守禮的君子,但是,做出這等強擄民女之事,她對他的信任便打了折。
「那麼還有救。」
「謝娘娘成全!」何敘君一听說皇後肯幫忙,首度露出笑容。
「你確定要出宮?真的不願待在皇上身邊?」文彤輝鄭重問道。
「是的。民女只求平靜過一生,不敢妄想榮華富貴。且早已有了心上人,所以無論是誰,都不能讓民女改變初衷,民女只能敬謝皇上厚愛!」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能讓你……連皇上都看不上?」文彤輝好奇地問。
「他與民女是青梅竹馬,相戀多年,感情已深,所以,不是民女看不上皇上。他其實遠遠不如皇上,只是民女心意已決,難以動搖了。」何敘君娓娓道來。
文彤輝自座椅上起身,來回踱著步。
這事有點兒棘手。情理上,她該幫著何敘君,于道義上,她不想皇上背負奪人所愛的惡名,也不願壞人姻緣︰于私心,她也很樂見她離開皇上,何敘君要是留下,她有預感,她與皇上之間恐怕再也回不到互信的過去,無論陽廷煜怎麼向她保證都一樣。
她再也難以相信他了。
承認她也是個善妒的女人吧!唐詩詠得再熟都一樣,她是個善妒的皇後!以前她能大公無私地為皇上選美人,那是因為皇上對美人沒有興趟,真要出現了個如方萱梅的女子,她已經小小有些介意了,再多一個似是空前的何敘君,她真不知會妒到什麼樣的程度。
「你位未婚夫人目前在哪兒?他可知道這件事?」文彤輝隨口問。
「他並不知道民女如今身在宮廷。他是個讀書人,目前人正在京城,準備應試,他承諾過,若是有了功名,便立刻上何家提親。」何敘君低著頭,隱約可見臉頰上的紅潮。
「他叫什麼名字?」
「傅謙。太傅之傅,謙虛之謙。」說到她的未婚夫,何敘君的聲音格外柔婉。
暗謙,她會記住這個名字。文彤輝笑道;。
「伴在皇上的身邊,會比伴在這個何公子身邊差嗎?要是這位傅公子落第,你豈不就空等了?還是你打算等到他下回應試?再等三年?」她試著哄誘︰「想想看,一旦成了皇上的人,封妃封嬪,說多風光就多風光,入了後宮有什麼不好?」就像她,站在後宮的頂端,與皇上共有天下,呼風喚雨,死亦無憾。
何敘君低垂著的頭抬了起來。「娘娘,真心愛著皇上嗎?」
「呃?」又是愛?
「娘娘如果真的愛過一個男人,就會知道,無論那個男人是什麼身分,什麼外貌,販夫走卒還是王公貴族,一文不名還是聲名顯赫,都是一樣的。」何敘君抬頭仰望那張端麗容顏道……
是她這個皇後過于呆板,還是世風變了?如今連民間良家婦女也講愛?
踫了個軟釘子,文彤輝也不生氣,反笑道︰「但是,你的末婚夫似乎和你不同理念吧!否則,他也不會上京求取寶名了,是不是?」
她居高臨下,愉悅地看到跪地的何敘君臉色大變。
文彤輝笑吟吟俯看她;「如果,本宮小小助這位傅公子一臂之力,他金榜題名,甚至飛黃騰達,到時候,各世家貴冑搶著招他為婿,甚至皇上,他也有好幾名待字閨中的皇妹公主……你認為,到那時,你的傅公子還會是個有情有義的男人嗎?」
不要!千萬不要!何敘君隨著文彤輝的言辭而顫抖。
擅長玩弄權術的文彤輝,在一名民家女的面前,露出了外人不得見的猙獰面目,這算何敘君之幸或不幸?
「如果他不是這麼出色的話,你就不必擔心了。」文彤輝假意安慰著她。
何敘君的臉色更加灰敗。
「看來,他應該是個不錯的男人了?瞧你緊張的。」文彤輝瞧得津津有味。
「娘娘,求娘娘放了他一馬,也放了民女一馬吧!」何敘君的眼淚隨之撲簌地掉下,又磕了個響頭。
文彤輝斂去笑容,「原來你不相信他?」
「並非民女不相信他,而是……人性如此,貪慕榮華富貴,他要是見異思遷,也不是沒有可能。」還是非常有可能!暗謙是個權力相當強的男人,文皇後料中了。
「倒也不一定。像你,就對榮華富貴不怎麼有興趣,也許,你該相信他。」這回,文彤輝倒是真心想安慰她了。
何敘君搖搖頭︰「民女自幼淡泊,生活艱苦,但是樂在其中,所以不慕名利。民女沒有嘗過名利滋味,不懂名利好處,不敢說自己淡泊名利,只能說自己沒有這個福氣。然而,誰也難保民女有朝一日,如果作了狀元夫人,甚至……」她看了看文彤輝溫婉的鼓勵臉色,決定照實說;「甚至後妃,不會像娘娘一樣,也樂在其中……」
文彤輝怔住了。
「娘娘恕罪,恕民女直言,有口無心。」何敘君低著頭,膝蓋因跪著許久而酸疼。話一完,她也開始後悔了。
「你膽子可不小……」文彤輝在震驚中喃喃道。
從來沒有人敢當著皇後的面,說她對名利樂在其中!她要是發火,拿下何敘君的腦袋都有可能!好一個何敘君!
何敘君挺直跪姿,直挺挺向文彤輝磕著頭。「請皇後娘娘原諒民女,民女不知分寸胡言亂語,若有得罪娘娘之處,還請娘娘恕罪!」
文彤輝望著她卑微乞憐模樣,震怒消了下來,憐惜取而代之。
「罷了!恕你無罪。你起來,坐下吧!」她朝她揮手示意。「如果你這也算胡言亂語,滿朝文武說的話就全成了諂媚屁話了!」
她間接承認了何敘君口中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