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又是如何嘩然?除了文彤輝的鸞和宮,求見人數每日以數十計外,方萱梅的碧淵宮,門檻也快被踏穿了,但是,這兩位後宮當寵兒,比之所有不管有分兒的、沒分兒的,全急得像熱鍋螞蟻的宮妃們,都要冷靜且無動于衷。
方萱梅心已死。
皇上寵幸誰,她都不願插手,也無權置喙。她甚至不願相信,皇上真的寵愛那名民家女,說不定又是鏡花水月,她殘酷地想像那名民家女,夜里打掃金龍殿的垂淚模樣。
哦!別怪她幸災樂禍……受了那樣冷漠的對待,不能期待她純真善良如往昔。
好吧!就算皇上是真的寵愛那名民家女,那也罷了,她方萱梅從未得過皇上的寵愛,算不得失寵,無所謂。
在碧淵宮內,這一與世隔絕的天地里,方萱梅不願再被俗世情愛所動。
文彤輝則在愕然間等待。
等待皇上來向她說個明白。一個月前,他曾在夜里說過,如果真有這麼一天,她一定是第一個知道,孰料這一天來得意外的快,她卻是從侍女、宮妃、太監口中得知!
從陽廷煜祭祀回來起,全後宮的人都來告訴她了,唯有他一句話都沒說!
丙真如了她的預料,事情發生了,來得既快又狠,文彤輝甚至連問問陽廷煜的機會都沒有,因為自他回來後,壓根沒有踏入過鸞和宮一步。
第三天!今天是第三天!
秋高氣爽,文彤輝過得像寒冬。她可以不過問陽廷煜和這名女子的相識經過,封妃她甚至可以代為安排,但是,他親口承諾的,他會告訴她,他會讓她第一個知道……
他食言了!
記得他還說,那名女子不會影響她的地位,是否,連這個諾言也不可信了?
現在正是早朝時刻,陽廷煜回來後的第三天早朝,他正忙著國家大事。
「听說金雀宮內的人,不準與外人來往,金雀宮外的人,也不準隨意進去,這是怎麼回事?」鸞和官,鳳禧殿上,文彤輝問了女史樓霜霞。
「可能是……皇上不願那名女子受到打擾吧!」樓霜霞在愕然中答道。
「哦?保護得可真周到。」文彤輝勾起嘴角。
這位民家女還真有本事,皇皇上從未這麼緊張過任何一名女子,也許,她踫上了前所未有的強敵了。
听出了皇後娘娘口中的酸意,一旁另一名女史朱季燕試探道︰「娘娘,金雀宮的這名女子,難道尚未拜見過娘娘?」
皇上嚴禁外人出人金雀宮,難道連這名女子也受了限制?听說這名女子的容貌及姓名來歷,無人得知,但是,連娘娘也沒見過?這未免太……
是皇上不準娘娘見她?還是她不肯來拜見娘娘?
不論是哪個原因,都夠教人咋舌,難道皇上就要偏寵她了?朱季燕流著冷汗,仿佛親眼見到先皇後宮風暴重演。
「沒有。本宮沒見過,也許該找個時間見見。」文彤輝轉而皺眉考慮︰「皇上也真是的,有了新人,淨想著疼她,賜了金雀宮,偏偏又忘了封妃餃,也不怕委屈了她。」
樓霜霞和朱季燕悄悄對視,眼里錯雜著意外。娘娘竟然還為她說話?
文彤輝又道︰「或者,本宮該去見見她,同她談談,也好為她向皇上討個封誥,你們說可好?」
「是!這是應當的。」兩名女史應答。
應當的?或許以前她們還會相信文皇後的大公無私,但是現在可有些動搖了!直到方才,她們仍然為著娘娘替宮妃請願而贊嘆,但是,任何人不準踏入金雀宮的禁令,娘娘似乎不願遵守……
也許該往好的方向去想。娘娘是後宮女主,應當不受這個限制的,皇上應當不會生氣,但願如此。
否則,後宮將會有一場風雨了……
第七章
「娘娘?」
金雀宮外,侍衛為了要不要阻止文彤輝入內而猶豫著。
「任何人不準進入金雀宮?難道包括本宮?」文彤輝冷然。
「皇後娘娘請!」兩名侍衛低著頭,分別向兩旁側身。往昔對皇後娘娘的敬愛,與皇上偏寵娘娘的慣例,讓兩名侍衛當下決定——娘娘應該不受限制。
「娘娘?」
迎面而來的眾位宮女驚愕于文彤輝的到來,拜見之間遲疑了會見。
文彤輝無心理會這些繁文細節。
「金雀宮的主人何在?本宮該如何稱呼?」文彤輝左右對比著,似是看人,又像在打量金雀宮的擺設。
「娘娘,何姑娘正在內室,奴婢這就去通報。」一名侍女慌忙領命而去。
畢竟是正宮娘娘,文皇後得罪不得,不論金雀宮的女主人多麼得寵,後宮倫常就是如此。
文彤輝從容坐下,隨意梭巡著大殿。金雀宮是先皇極為寵愛的紀貴妃生前居所,皇上賜這位「何姑娘」住金雀官,是否就昭告了她的地位?
半晌,一名身著布衣、秀麗素顏的女子從內室而出。
「民女何敘君,叩見皇後娘娘。」她的聲音清脆如風鈴。
文彤輝剎間難以適應。民女?哦!想來她尚未受封,所以不自稱臣妾,也對。
「平身。」
「謝娘娘。」
見她緩身而起,文彤輝打量了她低垂的臉孔。雖然看不清整張臉,方才這一看,依稀是個清秀模樣,連脂粉也未施,而身上穿的並非禮服,頭上連釵都沒有,她真的受皇上的寵?
雖然這個模樣來見皇後有些失禮,但文彤輝好奇得不予計較。
「你叫何敘君?」她不禁為了這個名字而感嘆。
「是的。
「敘君,敘君,與君相敘?看來,自你出生起,已經注定要是皇上的人了。」文彤輝微笑。
敘君?比起她的「彤輝」兩字,要更適合做為皇後的名字。她的父親當初也不過期望她當個女史罷了,而何敘君的父親……野心可不小。
「字是敘君,但意非如此。」何叔君淡然道。
「但依今日的情況看來,令尊相當有遠見。」文彤輝笑著。
「名字並非家父所取,是家母。」何敘君簡潔地解釋。
「喔?令堂也是風雅之人。」文彤輝展眉︰「抬起頭來說話。」
「是」
何敘君的姿態既不像方萱梅般謙卑,更不若戚清等諂媚,也不似年蓉一樣儀節完美而得體,她的宮廷禮節甚至糟透了,但是奇怪,文彤輝不認為有什麼不對,雖是民女,她的言行舉止相當自然且惹人好感,教她無從挑剔起。
文彤輝仔細端詳她的容貌。清秀有余,艷麗不足,膚色蒼白,身子骨甚至清瘦了些,這樣的容顏體態在後宮並不算突出,皇上……是看上她哪一點?
「你入主金雀官,皇上卻沒賜予你封號,本宮倒替你不平了。再看看你這一身,本宮幾乎懷疑,皇上虧待了你。」文彤輝暗示著。
要討賞就趁現在吧!如果她懂得進退,就該知道這一刻,她這個皇後決定了她何敘君的前途,她想得到些什麼,也必須先經她這個皇後的承認。
戴著和善面具的文彤輝,心里藏的是夸贊權勢的傲然。
「不!娘娘。皇上並未虧待民女,是民女無意受封。」何敘君突然撲通一聲跪地,用力磕頭哀求;「求娘娘成全,放民女出宮!」
原以為何敘君會開口討賞的文彤輝,從傲然中醒來。她錯愕地看著地上的何敘君;「你說什麼?放你出宮?」
「是的,娘娘!民女不想入宮,民女在家鄉已有未婚夫,但是皇上強擄了民女,求娘娘伸手救民女一把,放民女出宮吧!」何敘君繼續磕頭。
就算原先想耀武揚威,此刻文彤輝也被這驟轉而下的局面給怔住了。她當機立斷遣出所有侍女,只留下嬌采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