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她干脆就住在那家客店守著,等著與阿清踫頭,然後一同吃飯。環秋自認表現的並不明顯,不像是刻意制造相遇的機會,阿清應該沒察覺,所以常聊的忘我。上回他走時太過匆忙,瘸腳被人拐著,不料身上落下一只香囊,環秋拾起要還給他時,阿清已消失在人群中。
那香囊已無氣味,顏色稍褪,顯然年代久遠,上頭繡了一個「雲」字,似乎是個女子所有,怎會在阿清的身上?該不會是他的心上人的?
似乎如此。見他如此珍貴地帶在身上,環秋決定,還是早點拿去還給他的好,再等下回踫面大概要過三、四天,這段期間內他一定很急,不如就連同上回那袋米,親自送上門去。
環秋打听了路,便入鐘山谷地尋找。誰曉得天色都要黑了,雨也愈下愈大,還沒找到半幢住屋。
比地里相當荒涼,偏僻的不像有人煙,不但雜草叢生,碎石散布,加上泥地濕滑,小徑說多難走就多難走。
環秋揉了揉酸疼的腳踝卻因不適應泥地的濕滑,重心一個不穩,竟然滑倒于亂石小徑之中。
凹凸不平的小徑與傾斜的坡度,讓環秋弱小的身子沿著斜坡而滾,不一會便跌入溪里。
溪不深,不足以淹死人。糟就糟在環秋竟一頭撞上溪邊山石石,痛得她失去知覺,渾身沒了力氣,整個身子也跟著埋入了溪中,濕了個徹底。恍惚中,呼吸越來越困難……***
環秋因左額的劇痛而醒來,跟著便感到渾身一陣濕冷,身子也起了戰栗。
她悠悠地睜開眼楮,發現身處一個小屋內,躺在一張簡陋的木板床上。
環秋低頭看了看一身濕衣,知道了戰栗的原因,而身旁的一堆火光距離雖近,卻不能給她多少溫暖,她覺得昏昏沉沉,頭疼欲裂。
這里是哪里?
「你醒了?快把濕衣服月兌下來,身子擦一擦,否則病情加重就糟了。」阿清走近床邊,宣告此處是他家,給了環秋解答。
他遞給她一件舊襖,示意道︰「你跌進溪里,渾身濕透了,我不好替你換衣服,只好在這等你醒來,不過這一耽擱,你恐怕要生上兩天的病。這件衣裳你暫時將就一下先穿,快換吧,我出去等你。」他拐著腳步欲出門。
「阿清!」環秋叫住了他︰「你救了我?」
「沒什麼,只是把你撈起來而已。快換衣服吧!換好叫我一聲。」阿清笑了笑,出了門。
沒什麼?她方才栽倒在溪里,差點溺斃!幸虧他經過,湊巧他又識水性,懂得救人方法,花了好大功夫才挽回她一條小命。她怎能這麼不小心呢?要是他晚了那麼一丁點,她可能就因此沒命了!阿清心有余悸地想。
不過,不能告訴她他救過她的命。阿清想到其嚴重性;方才為了救活她,免不了用唇踫了她的唇,用手觸了她的身體,雖說救人如救火,但若讓她知道了,他倆日後如何坦然來往?如果她想賴上他,要他負責,可就更糟糕!
阿清想到這,驟然啞然失笑;怎麼可能呢?看袁環秋的談吐舉止,出身應該不低,怎可能看上他這個瘸子?得了吧?別杞人憂天,自作多情。他嘲笑自己。
心思一落到這,免不了又胡思亂想起來。剛才忙著救人,什麼都沒注意到,現在回想當時旖旎情狀,她的唇還真是柔潤甘甜,胸脯也挺溫軟豐滿……
懊死!
阿清重擊一下自己的頭。想哪去了?這些日子以來,環秋當他是知交好友,他怎能對她有非分之想?真是的,一定是自已太久沒有女人了,才會有這種失常的反應。
可是,他已經許多年沒有女人了,為什麼多年來他一點事都沒有,偏偏今天就失了控?
這個問題他暫時不想深究!此刻更沒空深究!煩!
而屋內——
環秋穿著阿清的舊襖,將渾身里的密實,又用薄被覆住雙腿,確定沒有一絲春光外泄的危險後,才叫阿清進門。
「哈啾!」環秋打了個噴嚏。看來的確著涼了,身上雖已擦干,體溫卻冷熱交替,頭疼也跟著起哄,傳來陣陣不適,病情看來不輕,這下糟了!
「你還好吧?先把衣服交給我,我幫你烤干,等會你就不必穿我的舊衣服了。」
阿清進門便道。
長發如瀑飛散,略顯凌亂,蒼白的面孔平添幾許柔弱美感,不合適的舊衣絲毫無損她的美。阿清不著痕跡地以目光贊美了她。
美人毫不知情。舊襖下伸出只白皙縴細的青蔥玉手,遲疑一會,才將濕衣遞給他。
「謝謝。」環秋有些不自然地逃避與他對視。
阿清接過去,就著剛才升起的火烤了起來。火光照著他落拓瀟灑的側面,陰影跳動,表情分不清喜怒哀樂,深不可測。
好逼人的俊!環秋嘆道。阿清的面色似乎是一年四季永遠陰沉,很少笑也很少說話,僅能偶爾從他不經意流露出幾許唯我獨尊的氣勢,猜測他也許有過意氣風發、飛揚跋扈的過去,只可惜自己不曾躬逢其盛。
是狂風暴雨之後,再也難起波濤?抑或從來便是一攤死水,漣漪也嫌多余?
他低頭烤著衣服,默默不語,環秋抿著唇斜眼偷瞄他,心里有股奇怪的滋味翻攪起來。柴火燒灼的劈啪聲顯得格外刺耳。
何必這麼注意他呢?環秋問著自己。
「你怎麼會到這來呢?」阿清邊烤著她的衣服邊問。
「我想你丟了這樣東西,一定很急,就幫你送來了。」環秋從床角里找出香囊交給他。還好剛才沒被溪流沖走。
阿清見那香囊,現出驚喜之色,正反面細細翻看,才滿心歡喜地放入懷里。
「謝謝你。」他由衷道。
「不客氣,舉手之勞。」環秋雖然客套,心里卻難抑一股錯雜紛亂的迷離感覺,不知為何,見他如此重視香囊,就是覺得怪怪的。
「還有一袋米也是要給你的,不過不曉得掉到哪去了。你看到沒有?」環秋以問句掃去心中的異樣。
「這個嗎?」他自角落中拿出那袋米︰「給我這個?我每天吃食固定,這袋米我恐怕也吃不完,你送別人吧!」阿清覺得有點哭笑不得。送米?
「這是我排了好久的隊,狠狠罵了鐘家總管,又幾乎跟鐘家公子翻臉才弄來的,收下吧!」環秋勸誘。
「鐘家公子?你是說你遇見了鐘泉流麼?」阿清淡漠的臉孔突然有了生氣,興致大起地問道︰「他看來如何?你又為何幾乎跟他翻臉?」
「鐘公子是個不錯的人,不過就是不夠精明,教手下蒙蔽了都不知道,我當著他的面罵了他的總管手下,還好他沒生氣。」
環秋想想,蹚這淌渾水還真是有點大膽,鐘公子畢竟財大勢大,要是他發起火來,她一個身處異鄉的弱女子恐怕就完了。
不過,那樣溫婉柔和的男人,想發火也不容易吧?也許就因這點,她才會如此大膽地建言于他,不是嗎?環秋微笑著想。
阿清沒注意到她突來的笑,因為他也落入了更深的思念洪流。「他是個善良的人,所以有時下手不夠俐落,未必是不精明,這是他的優點,也是缺點。」
「你認得他?」「金陵人都認得他。」阿清簡單的推托,轉題道︰「既然這是鐘家的糧,那我就收下了。」
環秋很高興他沒有拒絕,不過突來的暈眩不容她高興太久。她伸手模了模額角。
「你不舒服嗎?」阿清看出她的面色不對。
「沒關系,我休息一下應該就沒事了。」環秋揉揉太陽穴,躺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