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好茶之後,她小心地端著名貴的瓷杯走向大廳。杯子也曾是批評的重點,所以她特地選用精致的骨瓷杯組來盛裝,而這套價值不菲的杯碟萬一摔壞了,可不是好玩的事!
「夫人,請用茶。」穎心恭敬地奉上精心煮成的香茗。
「嗯!今天手腳比較快。」展夫人掀開杯蓋,嗅聞茶香之後,淺啜了一小口,神情顯得極為滿意。「今天的茶挺不一樣的。」她淡淡的開口,即使是贊美,語氣仍不熱絡。
「多添加了一點薄荷葉及香草。」難得今天夫人心情好,沒多說批評的話,穎心松了口氣,暗想今天真是個好日子。
「咦,你手上亮晃晃的,是什麼東西?」眼尖的展夫人立刻察覺穎心手上多了一條手飾。她將杯子放在一旁,伸手就要去抓穎心的手腕。
「沒什麼,夫人。」穎心連忙將手藏在身後,不敢讓她瞧見。
「把手伸出來!」展夫人威嚴地下令,完全不容他人抗拒。
「只不過是條小手鏈。」穎心膽怯地說著,無奈地伸出手。
「好面熟,這鏈子好似在什麼地方見過。」展夫人仔細看著手鏈,這條手鏈以金線串成,交接處是一對交頸天鵝。這麼奇特的鏈子只要一見過,就不容易忘掉。「我想起來了,這是我的手鏈!」展夫人思考片刻後叫道,「好啊!我一直以為不小心掉了,還心疼了好幾日,沒想到是你這手腳不干淨的丫頭做的好事!」
她暴怒的斥責聲把穎心給嚇呆了。
「還不趕快給我月兌下!」展夫人氣得語音發顫。
「不,您弄錯了,這是我的手鏈。」穎心急忙辨。
「事到如今,你還嘴硬!」展夫人用力扯著珍珠手鏈,急欲奪回這精致的手飾。
「不,不要!這是翔哥哥送給我的,不是偷來的!求求您不要拿走它,求求您!」穎心死命護住鏈子。
「給我拿下來,听見沒有!」怒喝的聲音益加刺耳,嚇得穎心淚水凝聚眼眶。
「我想起來了!當年我遺失了一些珍貴的寶石、翡翠,一定也是你這賤丫頭所為!」拉扯著鏈子的展夫人猶不肯放松。
「不!我沒有,您別誤會啊!」穎心哀哀求告著,不肯放棄鏈子。
「還敢說沒有!我今天非得要你招認!」展夫人死命一扯,「啪」地一聲,手鏈應聲而斷。
「不!」穎心看著珍珠一顆一顆地墜落地面,響起一陣陣清脆的響聲,高高低低彈落地面的珍珠,恰如她的一顆心,清脆地碎落在青石地面上。萬分委屈的淚珠兒再也忍不住地滾滾而下,幾乎是立刻的,她低子把珍珠一顆顆拾起來。
「住手,不要踫那些珍珠。」展夫人命令道。但穎心恍若未聞,繼續撿拾掉落在地面的珠子,仿佛正設法將一顆碎裂的心再拾起拼湊。
「反了,反了!連我的話也不理,小別!去把家法給我拿來!」展夫人氣到骨子里,打算狠狠打穎心一頓。
「夫人,不要這樣嘛……有什麼話用說的就好。」小別囁嚅地開口。
「我叫你去,你在羅唆什麼!難不成也要痛打你一頓,你才甘心!」凶惡的語氣中有著不容辨駁的堅決。
「是!」小別發著抖取飛來家法,又抖著手交給展夫人。
「沈穎心,枉費我供你吃、供你住,你居然膽子大到這種地步,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說著就將藤條狠狠地抽在穎心身上。
一陣陣火辣辣的痛楚在穎心的背部灼燒著,疼得她幾欲昏厥,但是她管不了那麼多,撿拾珍珠才是要事,每一顆珍珠都是她的寶貝,不能遺失任何一顆。
「你還不肯求饒!好,你的骨頭硬,我倒要看看你能撐到什麼時候!」說著又一棍重似一棍地打在穎心縴細、不堪一擊的身子上。
「夫人!別再打了!」小別滿臉淚痕地哭喊著。
「夫人,手下留情啊!」廚房的嬤嬤也老淚縱橫地沖出來。「穎心小姐禁不起這樣打的啊!」
「再打下去要出人命了!」「夫人饒命啊!」「別打了,別再打了!」
展家下人紛紛聞聲趕來,在一旁替穎心求饒,但是展夫人就像瘋子一樣,完全不理會眾人的哀求。
「穎心小姐,快求夫人饒了你!」「快啊!別那麼傻了!」大伙兒的話似乎沒進到穎心的耳中,她依然死命地護住她的珍珠手鏈。
「什麼事亂烘烘的?!」門口傳來低沉有力的男音。
「啊!是少爺!快救救穎心小姐啊!」福伯認出展翔,「少爺回來,穎心小姐有救了。」
「怎麼回事?」展翔英挺的眉皺了起來,他排開人群,見到堂上的景象。一位著青藍色衣裝的少女伏在地上,一個張牙舞爪的婦人揮著藤制成的棍杖,一下重似一下地擊在她背上。
「住手!」威嚴有力的喊聲有效地阻止瘋狂婦人的舉動,偌大的大堂霎時一片肅靜。
「展翔。」展夫人呆愣了一下才回過神來。「你回來得正好,這丫頭偷了府里的東西,非得好好教訓一頓不呆。」
「二娘!教訓人也不是這麼個教訓法,你當人命是什麼?垃圾嗎?」展翔冷漠地說,完全沒將展夫人——他的後娘放在眼里。
「你這是什麼態度!為了一個下人竟對我出言不遜?」
「就算你是我親娘,我也不容許這種事發生,何況你不過是個後娘。」依然是冷淡得不可一世的語氣。他俯視察伏在地上的女孩,全然不在意他後娘倒抽一口氣、不敢置信的表情。「你還好嗎?」展翔輕觸她的肩膀,卻見她瑟縮了一下,青藍色的衣裳已滲出血跡來。天啊!真不敢相信他的後娘會如此對待一個毫無反抗能力的弱女子!「別擔心,已經沒事了。」他輕聲安慰她,想將她抱起來。
「不,求您不要!求您不要搶走我最寶貝的東西!」她抬頭凝視展翔的雙眼,臉上充滿深切的懇求,蕩漾著水光亮澤的翦水秋瞳宛如一只受驚的小兔子。
「不會的!我絕對不會搶走你的寶貝。」他低吟沉渾厚的嗓音充滿絕對的保證。
「謝謝你!」听到他的話,她覺得好安心,再也強撐不下去地昏厥在展翔的懷中。
這是生平第一次,展翔有了想憐惜一個人、保護一個人的沖動。昏迷中的她手中猶緊握著幾顆珍珠,見還有一些散在地面上,他把全部的珍珠拾起放進懷里,抱著穎心離開大廳,心頭陣陣的疼痛與不舍纏繞住他向來無感的心,久久不能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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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翔將穎心抱至他的臥房,召來老媽子為她換衣服及擦藥,已經煎好的藥猶在小爐上溫著,只待她醒來即可服用。
他坐在床邊凝視著她以及手中修好的珍珠手鏈,他一直是記得她的。雖然當時的穎心只是個七歲的小女孩,但由于老是跟在後頭叫「翔哥哥」,所以他記得她,也記得臨別時送她的珍珠手鏈。那條手鏈是時常戴在娘親手上的,在他十歲時,展家大夫人因病逝世,那條手鏈自然成了他的紀念物,當時也不明白為什麼會將這麼重要的東西送給她,只是覺得比起瑪瑙、翡翠、寶石之類的珠寶,一串晶潤瑩然的小珍珠所制成的手鏈最適合她。
雖然她重視這串珍珠令他欣慰,但珍珠是死的,人是活的,他反而不希望穎心太珍視它。畢竟為了這一串珍珠而受那麼重的傷,實在不值得,尤其他若沒及時趕到,恐怕她這條小命早就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