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給我站住!別再過來!」相思跳了起來,像只毛發豎立的貓,直覺司空譽笑里藏刀。
他濃眉一垂,佯裝沮喪「哎,我只是想向你道歉而已。」
「要道歉站在那兒道歉便罷,不必過來。」
「站太遠,恐怕你看不到我的誠意。」
「我的眼力好的很,站再遠也能看見。」
「可是我看不見你接受的誠意。」話甫落,他蕙地箭步上前,立到她身前,差點撞上她。
她嚇了一大跳,欲往後退去,怎知被亭子的欄桿阻擋住進退不得。
又急又氣,她仰首瞪他,「你干麼?快讓開!」
兩人距離不到一個拳頭遠,他近得使她的眼里只裝得下他含笑的臉。
他俯視她,像極一只盯住小白兔的笑面虎,揣測她要往哪里跳,好撲上前一口咬住。
「望雲小姐原諒小生昨天的無禮。」他不疾不徐的重復道。
「走開!」她氣忿的推他。
他文風不動的任她推。
推著,手下的結實令她詫然,原以為書生袍里的身軀必定瘦骨憐胸,可想不到卻是武人般的壯碩,想起他方才敏捷的身手,她恍然大悟,他的弱不禁風根本是裝的!
面對這個明顯表里不一的人,秀眉越蹙越緊,她完全不清楚他的心思和目的,這使她相當不安,他絕不是單純為道歉而來。
你到底想做什麼?!她想對他大吼大叫,但終究還是隱忍下來,靜待他自個兒露出狐狸尾巴。
推不動他,她索性放棄,轉而恐嚇道︰「你再不走我就要叫人了。」
擅闖私家府宅的後花園,尤其是千金閨院,不管何人一律視為采花賊,是可報官捉拿的。
司馬譽依然老神自在,把她的話當耳邊風,並不怕她叫人。
「看來,還要加上現在的無禮。」
「少羅唆,快走!」
「我突然想起來,得再加上前天晚上的無禮。」
相思一下子會意不過來。「前天晚上你我還未會見過面,無事需要原諒。」
「沒有嗎?」他直勾勾的揪著她,眼神深達莫測。
「當然沒……」她頓住。
不對,前天晚上的無禮?!她這才聯想到,美眸圓睜的覷他。
不可能,他不可能是那個可恨的玉梟。
他微笑著,神態從容得過份,真如相思所想,是笑里藏刀的那種笑,教人不寒而栗。
然看著莫測詭笑的兩眼片唇,不自覺地,她竟有一絲莫名的期待,想知曉被他親吻會是何種感覺。
不不不,她怎麼可以有如此不知羞的想法?況且她討厭死他了不是嗎?她趕忙甩甩頭,甩掉令她臉紅心跳的期待。
「紅豆。」
「我說過別這般喚我!」她心浮氣躁的嚷道。
「有沒有人說過你的性子不好,是個被寵壞的丫頭。」他平和的說,猶若容忍著一個孩子的任性。
她惡瞪他一眼。「你沒有資格說我。」
「會有的。」他沉沉的說,依近她。「我相信很快就會有的。」
被他的男性氣息與熱度包圍,一陣迷憫的眩惑霍然網住她,陡升從未有過的怪異感覺。
再似浮雲,心若飛絮……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司空譽垂首舒緩吟道,溫暖的呼息吹到她臉上,搔著吹彈可破的雪脂凝膚。
心旌飄蕩,如石落湖,一波微動萬波頃,她心頭的一池春水漣漪不止,想推他,卻力不從心。
他換到她的另一邊,再說︰「相思和紅豆都是你的名兒,是相思,也是紅豆,是紅豆,也是相思。」
他的嗓音低且沉,一字字,一聲聲地滲進相思的耳里心里,而他的唇,幾乎快踫上她的面頰。
又是一股不明騷亂,背脊竄上一道酥麻感,直達頭頂,一瞬間連思考也不得法了。
她耳垂上的琉璃耳環不知是因為他的呼息,或因她不自覺的微顫,輕輕晃動著,好似她的心,茫然、心慌、意亂……
「我知道除了你之外,還有一個人也叫紅豆。」他的語調是柔軟的,可話意卻是堅定的。如同他的人外柔內剛,深藏不露,讓人模不他的底細。
他的向她暗示什麼嗎?抑或……
相思強迫自己恢復鎮定與理智,好強地不閃避他,漠然問道︰「你想說什麼?」別打顫了,你這沒用的軟膝頭!她在心里向自已吼著,拚命告訴自己,絕不能露出一絲半毫的破綻。
「你說呢?紅豆。」他親密喚著,好像這名字他已喚過無數次。
「你到底想說什麼?」她一個字一個字的重復問道。
這家伙究竟在搞什麼鬼到底想說些什麼?他發現她就是「紅豆」?她的思緒又慌又亂,他呢?就是玉梟嗎?
司馬譽例嘴一笑,驀然遠離她,表情眼神都是賊兮兮的「沒什麼,該說的我都說完了。」
沒什麼才有鬼!「那就快滾吧。」
「在下告辭了。」他笑著深深打揖,狡猾如向雞拜年完年,準備返回狼窟的黃鼠狼。
相思瞪著他悠然出亭,沒入來時的花影里,不一會兒便消失無蹤,沒留下任何痕跡。
來無影,雲無蹤的,若非艷陽高掛,她真會以為見鬼了——來著一個知葫蘆里賣啥膏藥的唐突鬼!
他走後,她的腿一虛,跌坐亭中的石椅上,張手發覺掌心都是汗,胸口還卜通、卜通的跳個不停。
因為心虛?還是因為他?
她到底怎麼回事?為何如此容易被他激得躁亂失措?她深深呼吸著調整心跳,等心緒好不容易回復平靜時,才查覺到袖子過于輕盈。
心一驚,忙伸手掏去,袖中空空如也。
璇璣木不見了!
怎麼會?一定是她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被他扒走,可惡,她甚至不記得他有觸踫到她。
「氣死人了!」她氣得在原地直跳腳。
不遠處,雲侵羅將剛才發生的一切視入眼里。
夜深鳳竹擾心臆,萬葉千聲皆是疑。
懊去把璇璣木要回來嗎?可該怎麼個要法?偷嗎?無疑是,他必已確知她就是「紅豆」,但他就是玉梟嗎?未免太巧了吧。
相思千頭萬緒,在房中來來回回蹈步著,猶豫不決。
「小姐,別走了,坐下來歇會兒喝口茶吧,我看得眼都花了。」
春茗為她泡了杯杏茶說道。
「嗯。」相思停步,坐至桌邊輟飲香茶。
她非常煩悶,積了一肚子的烏煙瘴氣無從宣泄。
房外,大地已展開黑幕,環繞相思閣的相思木迎著夜風輕擺。
技葉窯窒,掛上梢頭的月亮比昨天滿了點,也亮了點,但仍缺了個大大的角。心有不甘,相思頹喪得無以復加,不想輸,輸不起,然事實證明可能是玉梟的「他」技高一籌。
越想越不甘心,好勝心強的她怎地無法釋懷,她才不認輸!
這可不只是丟了個璇璣木而已,而是事關「紅豆」名譽。
最後,她下定決心,匆匆拿出夜行衣和面罩讓春茗幫她穿載。
「小姐,你總也該有收手的一天,再玩下去,遲早有一天會出事的。」春茗苦口婆心的勸道。
「放心,等我玩夠了自然會收手。」相思敷衍道,有恃無恐的施展輕功,乘著蒼茫夜色而去。
「唉,會出事的。」勸不動任性驕瓷恣的主子,春茗憂心不已。
俄而,雲侵羅突然開門進房。
春茗大驚失色。「老……老爺……」
「小姐睡了嗎?」他問。
「小姐她……她……」春茗支吾,手足無措。
雲侵羅望向空床,面無異色,平聲問道︰「又出去了?」
春茗咚一聲跑倒在地,驚惶告饒,「請老爺原諒春茗,春茗絕不是故意隱瞞老爺和夫人關于小姐夜出的事,這事關系到小姐及雲府的聲譽,春茗實在不敢說,也不能說啊。」